賀棣棠喝了口,清甜爽口,但他還是皺眉。
大概沒有年輕人會在夏天喝熱飲,霍南笙又讓傭人拿了點兒冷飲過來:“這是楊梅荔枝飲,這是西瓜汁兒,裡頭加了冰塊兒,你應該能接受。”
西瓜汁冰冰涼涼,入肺沁脾,半杯下去,盛夏的燥熱似乎蕩然無存。
賀棣棠打趣霍南笙:“你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怎麼像上了年紀的老人,這個季節還喝熱的?”
霍南笙隻說:“我胃不太好,不能喝太刺激的。”
她的話讓他陡然想起那杯冰美式。
“我那天——”
“——偶爾喝一點兒也沒什麼。”霍南笙也記起來,含糊地一筆帶過,她不動聲色地轉移話題,繞回正題來,“你應該不止想找我說相親的事兒吧?還有什麼事兒?”
杯裡的西瓜汁都喝完了,杯壁仍帶有涼意。
賀棣棠無端手心緊張地冒汗,熱汗與涼水混在一起。他放下杯子,手握成拳,正準備開口時,一道尖銳刺耳的手機鈴聲,劃破寂靜。
賀棣棠躁鬱煩悶地看向手機,看清來電人是誰後,眉頭皺起。
“抱歉,工作電話,必須得接。”他解釋。
霍南笙表示理解。
無人駕駛項目迫在眉睫,技術部的人幾乎天天在加班。賀棣棠今晚這趟,還是請了假出來的。
技術部的人給他打電話,也是因為開發項目遇到了難題,賀棣棠眉頭緊鎖,邊和那邊的人溝通,邊起身往外走,情急之下,隻來得及和霍南笙說一句:“我得回公司一趟,過陣子等我稍微閒了再和你說。”
不等霍南笙回應,他就火急火燎地跑了出去。
霍家宅院太大,賀棣棠一時間找不到出口,還是管家帶他出去的。
管家送走賀棣棠後,回到茶室,“賀少爺回公司加班了。”
下棋下的正愉悅的霍起陽,聽到這話,手裡執著的黑子,緩慢沉重地放在棋盤裡。
賀榆眉頭皺起:“他什麼時候回的?怎麼沒和我說一聲?”
管家:“他接了電話後就往外跑,應該是抽不出時間和你說。”
賀榆:“這小子!”
霍起陽掀了掀眼皮,緩聲道:“年輕人熱愛工作是好事兒,老賀啊,你作為父親,要經常提醒他,讓他彆總是忙於工作,而疏忽了人生大事。”
賀榆賠笑著:“當然,當然。”
賀棣棠提早離開,賀榆麵上掛不住,如坐針氈。
沒過多時,賀榆找了個借口離開霍家。
賀榆一走,李夕霧也很有眼力見地說:“我還有點兒事,姑父,表哥,我先走了。”
頃刻間。
茶室裡隻剩下霍起陽父子二人。
霍以南起身,代替李夕霧,坐在了霍起陽的對麵。
他執白子,替李夕霧下沒下完的棋。
霍起陽沒那個心思:“不下了,讓人推我回房間。”
霍以南朝門邊站著的管家看了一眼。
管家會意,退出茶室,離開前,把門關上。
霍起陽眼睫一顫,臉部的那條刀疤也跟隨著,不可遏製地顫抖了一下。
“你要乾什麼?”
“父親,我們聊聊。”
相比於霍起陽的正襟危坐,霍以南姿態閒散,像是尋常父子的聊天。
霍起陽:“你要和我聊什麼?”
霍以南:“邊下棋,邊聊。”
霍起陽咬了咬牙,執黑子,下棋。
隻是,每一步,步履維艱。
霍以南慢條斯理地下棋,語氣悠哉:“我是不是和你說過,南笙不可能也不可以去相親?她的未來伴侶,必須是她自己挑選,而不是你們安排的。”
“那你也應該清楚,她現在的身份是霍家大小姐。因為是霍家大小姐,所以她可以享受著富庶給她的便利,享受著一堆司機傭人為她鞍前馬後,隨隨便便一件首飾都要上百萬……沒了這層身份,她什麼都不是。”
霍起陽脊背往後靠,鬆散的坐姿,睥睨向霍以南。
他想要在這場對話裡,占據主導地位。
“她不能既要金錢帶來的優渥生活,又要追求自由戀愛。憑什麼呢?她的人生到現在為止,都是霍家給她創造的,不要談什麼她自己沒出一份力這種話,她一個小姑娘的力量,微不足道。換做是任何一個人,但凡她智力正常,被養在霍家,我照樣能把她養成大家閨秀,你明白嗎?”
“有付出就要有回報,以南,你可以不聯姻,那是因為放眼整個豪門圈,沒有任何人能夠真正意義地配得上你。但是霍南笙不行,她創造出的價值與我給她的,不對等。她隻有聯姻,才能回報霍家對她的付出。”
霍以南淡聲反問:“那又怎麼樣?”
霍起陽:“你——”
霍以南低頭理著衣袖,心不在焉的語調,緩緩說:“如果你想安享晚年的話,就老老實實待著,少管南笙的事兒,也少對她的人生指手畫腳。”
“霍以南!”霍起陽怒火中燒,一把掀翻了麵前的棋盤。
棋子四散,落了滿地。
霍起陽氣得渾身發抖,手指著霍以南:“你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到底為什麼不願意讓她聯姻!我讓你們當了這麼多年的兄妹,所有人眼裡,你們是至親至愛的兄妹……”
他聲音也是顫的,深吸了一口氣,平靜下情緒後,將沒說出口的那句話,咬牙切齒地說了出來。
“她是你妹妹,你喜歡誰都可以,除了她。”
死一般的沉寂。
霍以南沒有任何被拆穿的慌張。
他伸手,將鬆了的領帶拉緊,十指微動,他唇畔彎起若有似無的弧度。
“哥哥喜歡妹妹,不是天經地義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