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霍南笙從來都藏得很好。
她的媽媽——就是她的生母, 她也隻叫她媽媽,稱呼李素問為“母親”。李素問也不願意被她叫做“媽媽”,畢竟她們之間沒有血緣關係。
霍南笙跟隨自己的媽媽來到霍家後, 時常被灌輸不屬於她這個年紀該有的東西。
例如。
南笙,你改名叫霍南笙,因為有了這個霍, 你才可以待在霍家。
霍南笙,姓氏而已, 不重要的, 人活著才重要。
隻要改一個姓,你就能過回以前的生活,甚至比以前過得更好, 要多少芭比娃娃都有, 要多少公主裙也都能滿足。
但是不要表現得太明顯,你想要一樣東西,你不能讓彆人知道,而是要彆人將那樣東西,親手送到你麵前, 明白嗎?
霍南笙不明白。
她怎麼可能會明白呢?
不過她明不明白也沒有太大的關係,反正她媽媽會手把手的教她, 她隻需要照做就好。
要忍耐。
要懂事。
要安靜。
沒有人會不喜歡一個安靜懂事的小姑娘。
事實確實如此, 李素問很喜歡霍南笙。
事實並非如此,霍家的未來繼承人霍以南,並不喜歡霍南笙。
這很糟糕。
媽媽離世前一晚, 她拉著霍南笙在床頭,再三叮囑她:“一定要討好霍以南,叫他哥哥, 隻要他開心了,你就可以留在霍家了。”
霍南笙似懂非懂地點頭。
隔天,媽媽走了,她記著媽媽說的話,強忍著眼淚沒掉下來。
然後,萬分之一的概率,她等到了霍以南。
媽媽說得沒錯,霍以南把霍南笙帶回了霍家,並且,隻他一句話,霍南笙就留下了霍家。
如同抓住黑暗裡微渺的螢火,霍南笙抓住了霍以南,也抓住了光。
長年累月的依戀與被照顧,霍南笙對霍以南的感情,沒有辦法不變質。但她深刻記得媽媽說的話,越想要什麼,越不能表現出來,你在霍家,就得裝什麼都不知道,就得裝單純、善良、無知。
久而久之,霍南笙發現,媽媽說的話也有錯。
裝單純很沒意思,真的單純才是最好的。
因為隻要不算計彆人,那自己的生活,就會非常的開心,非常的輕鬆。
而這個。
是霍以南告訴她的。
霍以南是霍南笙真正意義上的老師。
他不像她媽媽,總教她偽善,教她去欺騙人心。
霍以南告訴霍南笙,什麼是真正的善良,告訴她,隻要有他在,她可以永遠無憂無慮,可以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人生道路幾多蜿蜒幾多曲折,隻要她想往前走,那前路勢必是鮮花叢生的康莊大道。
荊棘與泥沙,他都會抹去。
這樣的霍以南,任誰都招架不住。
霍南笙輕而易舉就淪陷在他的溫柔裡。
她藏得很好,沒有人意識到她對霍以南不該有的感情,甚至於很多時候,霍南笙都會忘了自己其實是喜歡他的。兄妹情深這場戲,她是真的入了戲。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很快就有人看出來她不該有的感情。
“高中畢業,去國外讀書吧,彆留在國內了。”
這是她受到的懲罰。
遠離霍以南,遠離這個她待了十八年的家鄉。
霍南笙沒有反抗,她輕聲說:“好。”
一聲“好”,應得不止是出國留學的事,而是遠離他,不能再喜歡他這件事。
可是喜歡這種感情怎麼能做到收放自如呢?
他出現在她的生命裡,在她最潦倒的時候,如救世主般把她抱在懷裡,溫聲地叫她“妹妹”。他教會她許多為人處世的方式,他溫柔,體貼,成熟,不了解他的人傾倒於他俊朗不凡的外貌,了解他的人為他的溫潤如玉而癡迷。
遇見過世界上最好的人,其餘人再也沒法入她的眼。
所以,他那麼好,多的是人喜歡他,也多的是優秀的人喜歡他,他也會……喜歡上彆人的。
他對她是兄妹情深。
他隻將她當妹妹。
他有喜歡的人了。
他說他配不上她。
“我……好羨慕她,哥哥,”雖然不知道那個人是誰,但是霍南笙真的很羨慕她,“為什麼我隻能是你的妹妹呢?”
說著說著,哭著哭著,她有笑了,安慰自己,“是妹妹也好,至少能以妹妹的身份,永遠陪在你身邊。”
旁人的暗戀見不得天日,與喜歡的人告彆繁華的城市,不再見麵。
但霍南笙的暗戀是,她喜歡的人,永遠在她身邊。
我的暗戀求而不得,但他永遠在我的世界裡,不會離去。這何嘗不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暗戀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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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南城烏雲密閉,天氣預報播報,南城即將迎來台風天。
霍南笙照舊坐霍以南的車上下班,昨晚的怒罵如霍以南所想,是小孩子鬨彆扭,是她無理取鬨。瘋玩鬨完後,理智回籠,霍南笙還是成熟懂事的霍南笙。
兄妹二人之間,關係一如往常。
很快,到七夕這天。
“哥哥,”霍南笙說,“今天下午,公司有遊園會,你會參加嗎?”
七夕這種屬於戀人的節日,單身狗眼紅的日子。公司決定當天下午除技術部以外的部門全體放假,舉辦遊園會,地點在六十五層的空中花園。
遊園會項目由宣傳部負責,兩個禮拜前就已弄好,通過公司郵箱發至全體員工的工作郵箱上。
“我下午要出席一個剪彩儀式,晚上有個應酬,估計沒時間參加遊園會。”
即便有時間,他也不會參與員工之間的活動,有總裁在,大家都放不太開。
霍南笙點點頭:“好吧。”
霍以南問她:“很希望我參加嗎?”
霍南笙:“沒有,我就是看到,有個特彆獎。”
“什麼特彆獎?”
“公司提供情人節這晚,在浮光會所的燭光晚餐。”
“兩個男的也要燭光晚餐嗎?”
“不是,”霍南笙仔細查閱了下特彆獎的重點標注,將其言簡意賅地概括,“就是到時候會發提供抽獎的票,男的是單數,女的是雙數。抽獎是按單雙數兩個票池抽,抽出一男一女,到時候男女共用晚餐。”
年輕人向來玩得開。
霍以南聞言,低哂一笑。
“要是我抽中就好了。”冷不防,車廂裡響起霍南笙這道憧憬。
霍以南克製住自己喉嚨眼裡即將脫口而出的話,他淡聲道:“怎麼?想談戀愛了?”
霍南笙說:“嗯,想談戀愛了。”
霍以南:“很突然的想法。”
霍南笙:“很正常的想法。”
霍以南問她:“喜歡什麼樣的男孩子?”
霍南笙看向窗外,淺灰色的雲壓向地麵,給人以逼仄的窒息感。她仿佛呼吸都有些艱難,說話語速放得很慢,一字一句地說,“喜歡年輕的男孩子。”
霍以南:“年輕意味著不成熟,意味著幼稚。”
霍南笙:“幼稚就幼稚吧,我不想找個成熟的。”
霍以南:“成熟不好嗎?”
“不好。”霍南笙轉頭過來,看著他,半撒嬌半埋怨的口吻,說,“成熟的男人——不就是你這種嗎?我是找男朋友,不是給自己再找一個哥哥,我有你這個哥哥就夠了。”
霍以南大概明白過來,“嫌我管你管得多?”
“沒有。”
“找個哥哥這樣的,不好嗎?”
“……”
空氣裡飄蕩著沉寂。
化不開的,濃稠的沉寂。
呼吸仿佛黏著漿糊。
過半晌,霍以南聽到霍南笙說:“那我會有種,和哥哥你談戀愛的感覺的。”
她轉頭,笑的雲淡風輕:“還是算了吧,哥哥隻能是哥哥,哥哥不能是男朋友。”是對她自己的提醒,也是一種告誡。
話落下。
車安穩停定在車位中。
霍南笙打開車門,怡怡然離開。
“哥哥,祝我好運,能抽到特彆獎,和超級大帥哥一起共進燭光晚餐。”
霍以南抬眼,目送她離開的眼,逐漸趨於冷淡,似淬冰般刺骨寒冽。
他說:“今天下午的剪彩儀式,通知商從洲,讓他出席。”
宋遠誌為難:“商總今天有個重要的合作會議。”
霍以南:“齊三呢?”
宋遠誌:“齊總最近還在休假,而且他不負責國內的工作項目。”
霍以南不容置喙的口吻:“他是霍氏的總經理,有什麼負不負責的?你通知他,讓他出席下午的剪彩儀式,就說是我的意思。”
換做其他兩位總經理,是使喚不動齊聿禮的。
也隻有霍以南能使喚得動齊聿禮了。
宋遠誌說:“好的,霍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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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這天,人心渙散。
有情侶的想著下班之後的甜蜜約會,沒有情侶的想著下午的公司遊園會。
霍氏向來對員工出手闊綽,遊園會準備了各類吃食和玩具,以及最後的抽獎環節,抽獎獎品除了特殊獎以外,其餘的獎品分為兩類:現金和商品。
二者加起來,總價值五十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