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次振翅(2 / 2)

狙擊蝴蝶 七寶酥 8270 字 8個月前

視線剛一對上,岑矜就蹙起眉:“這麼暗,看得清字嗎?”

李霧說:“看得清。”

“說不定早近視了。”岑矜不信,嘀咕著,往裡走。

李霧跟在後麵,目光晃過女人肩背。她身形瘦薄,卻有些清傲,像亭亭淨植白荷,隻可遠觀。

他自覺隔開大段距離。

李霧數學講義攤放在一張矮桌上,桌前有隻坑窪不平木凳,這個高度,給四歲小孩練字塗鴉是合適,但對李霧而言,就跟把樹木伐去枝椏根須再強行栽種到袖珍花盆裡無異。

岑矜坐了下去,撥開筆,低頭看他寫字。

李霧耳根突地就紅了。

岑矜目光並未在卷麵久留,轉而揚眸看他:“我想帶你去宜市念書,你願意嗎?”

李霧不愛笑,眉間總輕易攢起陰雲,他嗓音發澀:“要給姑姑三萬塊錢是麼。”

“你都聽見了啊,”岑矜雙手挽膝,微微彎起嘴角:“不給怎麼辦呢,在這兒能好好上學是不可能。三萬薄利就能把你賣了,這種姑姑你還想跟她待著啊。”

她態度親和講出刻薄話,都是不折不扣事實。

而她口中微不足道金額,在他看來已是天文數字。

“宜中教育要比這裡好很多,我打算讓你去那邊寄讀,戶籍學籍都不用遷,省得麻煩,到時你就住校,學費生活費由我來出,你一心一意學習就行。我想,這也是你最期望吧。”

講著講著,岑矜突地忍俊不禁。她發現自己一點也不像個合格遊說家,更像是傳銷組織頭目,可她也不清楚怎樣才算恰如其分,畢竟這個少年看起來性情執拗卻也單一,不是那種無所顧忌馬上就能做出改變人。

李霧聞聲不語,悄然立著,像一道單薄長影。

“李霧?”岑矜凝視他片刻,試探叫了下:“不然你再考慮下,我過兩天再來?”

“不了,”他終於啟唇,這次堅定許多:“我會還你錢。”

岑矜放下心來,笑了笑:“我知道,”她不太喜歡此刻氛圍,順勢打破:“有利息嗎?”

李霧認真問:“多少。”

岑矜怔了下,負罪感叢生:“傻小子,開玩笑都聽不出來啊,用高考成績還就行。”

見少年又欲開口,岑矜打斷道:“還不趕緊收拾東西?”

李霧難得露出一些符合年紀活躍神態,難以置信問:“現在麼?”

“當然了,”岑矜起身,環視四周:“這個地方我可不想再來第二次了。”

——

李霧寄人籬下,行李並不多,一袋都裝不滿,重量還比不上背後書包。

岑矜手裡剛好有五千元紙鈔,是她來前去銀行取,本打算交給李霧,不想最後拿來當做定金堵他姑姑碎嘴尖牙了。

中年女人喜笑顏開地點錢,匿滿泥垢指甲被粉色紙幣襯得格外紮眼。

一個鐘頭後,在這片僅聞犬吠山村靜夜裡,程立雪被迫擔任第三方見證人,將岑矜臨時寫下合同一字一句宣讀給所有人聽。

輪到三人簽字按手印時,她想想還是不放心,叫她們暫停,而後給嚴村長打電話,征詢他意見。

嚴村長有些意外,分彆與岑矜,李姑姑,李霧通話。

一五一十了解原委後,這位基層乾部唯有無奈歎息,破例準許了這件事。

剩餘兩萬五,被岑矜直接從手機轉到姑姑賬上。

有程書記在一旁監督,李姑姑也安下了心,臨行前,她假模假樣叮嚀李霧幾句就回了家,走前還不忘酸他兩句,說他要過上好日子咯。

李霧隻沉默聽著,再目送她離去。

耳根總算清淨,岑矜如經大赦,姿態鬆弛了些,她遠遠摁開後備箱,示意李霧放行李。

李霧猛地駐足,被忽而閃跳炫麗尾燈晃花雙眼。

少年心頭頓時火辣辣,他不起眼書包,以及他手裡拎著編織袋,對比之下都像一種褻瀆。

遲疑片刻,他小心把它們擺放在邊角處。

他回頭望向岑矜,問她可不可以等他一會,他想再去個地方。

岑矜把車鑰匙圈回手心:“哪?”

李霧說:“爺爺墓地。”

岑矜一頓,衝門昂昂下巴:“去吧,我就在這。”

岑矜進到駕駛座,看著少年轉身離開,他越走越快,最後變成跑,逐漸融進夜色。

岑矜徹底得到解放,她倦怠地打了個哈欠,舒展四肢,身上每塊肌肉都疲累到極點。

……

怕岑矜久等,李霧是奔回來。

山間每條路,李霧都熟記於心,即使是不見五指深夜,也能做到如履平地。

一來一回,不過十多分鐘。

拐進院內,岑矜車仍停在那裡,好似荒原中一間瑩亮潔淨雪屋。

李霧心莫名靜了,喘息都跟著放輕。

他步伐漸緩,走上前去。

車內燈亮著,光是暖色調,不過分亮,也不那麼黯然。女人靠著椅背,歪著頭,雙目微闔,她睡顏在玻璃後顯得格外安恬,有如櫥窗裡無瑕人偶。

李霧沒有敲窗,甚至都不再動,隻站在外麵,安靜地等。

風淌過,他注意到岑矜身側半敞車窗。

少年走過去,背身停在那個空闊豁口前,他望向遠方模糊蒼黑山頭,幾近屏息,仿佛在嗬護一盞燭。,,網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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