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珠雨一向睡眠淺, 上學的時候更是屬於不需要睡到學生平均睡覺時長的類型。
每個人的精力不同,遊珠雨不是天生不困的類型,她隻是煩惱的事情太多。
小小年紀就考慮這個和那個, 心裡始終繃著一根弦,學不會放鬆, 連玩遊戲都能打成競技賽。
靳芒和遊珠雨打過幾次遊戲,認為此人殺心太重,甚至還建議每次一上手一定要贏的遊珠雨去打電競。
但遊珠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每次都搖搖頭。
她連睡四個小時都很勉強,四個小時的深度睡眠也在噩夢中度過, 年複一年。
這一次重遇柳聆, 這種夢裡的緊繃感才消減。
噩夢變成了更不可言說的夢,遊珠雨夢外不能自己, 夢裡得到的是接近柳聆本性更殘忍的折磨,醒來的時候天光大亮, 小破房子二樓的床上隻剩下她一個人,水綠色的窗簾拉著, 窗外傳來街道蘇醒的熱鬨喧囂聲。
遊珠雨睜著眼看著天花板愣了將近一分多鐘才回過神,床頭櫃的小鬨鐘提示已經早晨九點半, 早就過了她平時的自然醒的時間。
雖然造成她不能自然醒的原因也很符合她現在的生理年齡。
但是……柳聆呢?
遊珠雨倉皇地下床, 聽到了樓下的聲音。
她站到樓梯邊,這個角度正好可以看到樓下的柳聆。
女人穿著遊珠雨寬大的T恤, 正在和一個老太太說話。
春蘭廢品站有微信, 但不少老頭老太太還是用不慣,大家都習慣親自過來,要麼打電話到店內的座機。
早上柳聆就是被電話吵醒的,一個老太太說有一蛇皮袋的易拉罐要她收。
柳聆迷迷糊糊嗯了一聲, 後來洗完臉想著反正都起來了,不如按照價目表做。
廢品站的老板操勞過度,做夢都在嗚嗚咽咽,實在讓柳聆愧疚無比。
她的長發用抓夾隨意在腦後夾了一下,散落的發和劉海看上去有幾分慵懶的淩亂,一邊生疏地處理早上的上門生意。
老太太也是第一次看見她,問:“姑娘啊,你和小朱老板什麼關係?”
柳聆:“我和她結婚了。”
同性戀能結婚也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老一輩有些經常乍聽沒明白,隔了幾秒才反應過來。
老太太的蛇皮袋看上去使用痕跡很重,用繩子捆過的地方都破破爛爛的,倒出來的易拉罐大部分已經踩扁。
柳聆穿著遊珠雨衣櫃的舊T恤看上去沒平時宣傳視頻那麼光彩照人,但她的臉本來就是討人喜歡的麵相,笑起來的時候酒窩很是明顯,老太太不免多看了她幾眼:“結婚了?”
“小朱老板也不說一聲。”
柳聆:“還沒辦婚禮呢。”
她按照牆上的價目表計算,一邊問:“姥姥你經常和……”
“小朱聊天嗎?”
柳聆沒忍住笑出了聲。
老太太看上去乾乾瘦瘦,六月天的穿著碎花布料的短袖,柳聆讓她在一邊坐著休息一會,剛才還給老太太倒了一杯水。
“那也沒有,偶爾過來一趟,我也要攢攢我撿到的瓶子。”
“這條街大家都喜歡來小朱這邊回收,她價格公道。”
大概是遊珠雨也有忙的時候,老太太又說:“隻是她偶爾不在這邊,小年輕也不好成天待在這裡,她告訴我她在彆的地方還有生意。”
柳聆笑了笑,那可是大生意。
她長得漂亮,拎著蛇皮袋居然也不會讓人感覺到違和,更讓柳聆在意的是,自己好像並不生疏,像是從前也乾過這種事。
柳聆不抗拒肢體的熟悉,隻是暗暗心驚於從前。
到底和遊珠雨好到什麼程度,才會讓自己這麼做。
老太太看柳聆也不像是沒做過這些,好奇地問:“我之前問小朱有沒有談朋友,她總說有的,就是你嗎?”
柳聆挑了挑眉,也不太確定,但也應了下來。
就衝遊珠雨的態度,她都可以合理懷疑對方早把自己當成對象了。
遊珠雨正好聽到樓下老太太說這句話,早晨難得平靜的心跳又不安生,她立馬換了衣服下樓。
但柳聆都算好錢了。
春蘭廢品站的規模不大,如果遊珠雨沒有鷗港,可能更喜歡把這份姥姥留給她的家業做大一些。
當然現在的鷗港也有相關業務,一些衣物回收公益都是遊珠雨牽頭的。
也算符合了網上說收廢品也能收成百萬富翁,不像她對柳聆說的生意慘淡。
遊珠雨下樓下得木質樓梯震天響,她晨起本來就麵色更蒼白,囫圇套的T恤寬寬大大,越發襯得她身形消瘦,在老人家眼裡接近於形銷骨立。
柳聆聽見聲響抬頭:“你醒了?”
老太太:“朱老板起床啦?”
遊珠雨嗯了一聲,走過去說:“我來吧。”
柳聆推開她:“不用,我做的也不錯。”
她的聲音還帶著幾分驕傲,沒有任何嫌棄的意思,反而衝老太太笑了笑:“奶奶你說是嗎?”
她們兩個皮囊都不錯,遊珠雨的白發蓬亂無比,柳聆的發色也染過,在老人家眼裡都是年輕人趕時髦。
老太太:“你們長得都好看,般配。”
她晃著蒲扇對遊珠雨說:“小朱老板談的對象也很好,不然一個人孤零零的,我還想把我侄女介紹給你呢,就是她歲數比你大。”
柳聆笑著看向遊珠雨,遊珠雨擺了擺手。
柳聆:“她有我了。”
老太太笑了笑,拿了錢走了。
卷簾門開了一半,外麵的聲音熙熙攘攘,遊珠雨滿腦子都是「她有我了」,隔了一會才看向柳聆:“你可以叫醒我的。”
柳聆去洗了個手說:“我不是老板娘嗎?這是我該做的。”
老板娘差點把老板搞死這種案例屈指可數,遊珠雨下樓的時候都覺得還是酸脹,她抿了抿嘴,“很臟的。”
柳聆:“洗個手不就好了?”
她回答得不假思索,卻意外地和當年不謀而合,足夠遊珠雨的心怦然又怦然。
柳聆:“你餓不餓,我早上起來好餓,吃掉了你放在抽屜的麵包,應該不是過期的吧?”
遊珠雨:“不是,之前整箱買的。”
她都沒抬頭,兩個人身高相仿,身材卻大相徑庭,遊珠雨更像個麻杆。
咚的一聲,一層的老式掛鐘整點響起,遊珠雨剛要說點什麼,臉就被濕漉漉的手捧起,一個親吻落在她的額頭。
柳聆:“早上好,珠雨。”
這種早安太正式,正式得遊珠雨好不容易壓下去的羞澀又浮了上來。
柳聆卻像是故意的,欣賞了她蒼白麵色浮動的粉色,感歎著說:“你看上去總是病懨懨的,頭發又白,果然害羞的時候麵色最好。”
“這種粉要是能半永久好了。”
遊珠雨擦了擦臉頰的水,轉身上樓去洗漱,丟下一句:“那你不是要無時無刻親我了?”
這句回答出乎的柳聆的意料,她笑著跟上去:“怎麼無時無刻?”
遊珠雨受不了了,她覺得自己需要去進修一下,逃進了洗手間把柳聆關在了外麵,大聲說:“再開我玩笑我會爆炸的。”
柳聆笑得裡麵的人都聽得見,她的笑聲都很好聽,遊珠雨在網上都見過把柳聆的笑聲當鈴聲的。
“那不行,你爆炸了我怎麼辦?”
“現在有一個全網羨慕的明麵上的老婆,說起來有點……嗯,羞恥,但她是無數人垂涎的漫畫臉。”
“晚上有一個變身廢品站老板的妻子,這算不算結婚一次送兩個老婆?”
她越說越是離譜,但遊珠雨也明顯感覺到柳聆放鬆下來了。
當年她鬆弛起來也是這樣,什麼話都說,不是學校裡表麵溫和的轉校生。
她私底下話很多,會開玩笑,抱怨老師,抱怨新買的木琴也就那樣,又想要和全世界數一數二的木琴製作師合作等等。
天馬行空的想象、聽起來惹人發笑的願望……
真正的柳聆。
她再次出現了。
在我的身邊。
成為了,我的另一半。
遊珠雨深吸了一口氣,又止不住眼眶的酸澀,她打開洗手盆的水,在水聲裡洗去眼淚。
柳聆在外麵說:“你上午處理好你這邊的事,我們下午要分開出發,晚上在基地見哦。”
遊珠雨:“好。”
柳聆也不著急收拾,她的狀態特彆鬆弛,靠在門外的欄杆和遊珠雨隔著門聊天:“珠雨,你說我們分到的宿舍是什麼樣子?”
遊珠雨:“你以前沒參加過這種綜藝嗎?我記得你有一檔選秀節目。”
柳聆的聲音隔著木門傳進來,削了幾分自帶的嬌嗔:“參加過,但我是導師,又不用住在基地。”
想到那檔綜藝,柳聆就會想到也到鷗港的申夢桃。
柳聆問:“你給申夢桃開的條件也有讓她參加這檔綜藝,不怕徐玉渲碰見她吵架?”
認識這麼多年,柳聆還是很了解徐玉渲的性格。
她性格偏執,偶爾也不太計較小事,這種遊珠雨做局讓她往裡跳的事,徐玉渲奈何不了遊珠雨,要動申夢桃太正常了。
遊珠雨:“她沒理的。”
提到徐玉渲遊珠雨的聲音就冷了下來,沒過多久她打開門出來,一張臉擦了半乾,紅暈褪去,水痕猶在,看向在另一邊換裙子的柳聆:“你在擔心她?”
柳聆還在伸手拉後背的拉鏈,穿衣鏡裡能看見走來的冷臉女人。
“太不講道理了吧我的珠雨?”
柳聆看向鏡子裡的人,“我擔心她做什麼,我擔心的是你的新藝人。”
她知道遊珠雨是重生的,問:“那上輩子,這條音頻也是真實存在的,是嗎?”
“申夢桃確實和徐玉渲有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