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不是感應到了壯漢心中所想,一塊血液黏連的碎肉忽然從白布下晃蕩出來,好巧不巧,正好粘上了壯漢的鞋子之上。
壯漢的臉當即難看得像吃了隔壁來福新鮮出爐的糞便一樣,又綠又黃,看向抬屍人的目光變得十分不爽:“喂,你們幾個!”
抬屍人置若罔聞,似乎在他們心裡除了運屍外沒有任何其他東西。
他娘的。
暗罵一聲,壯漢接過飛虎遞過來的手帕,將鞋上的碎肉細細包裹。
無法遮蓋的血色自手帕中透出,若有若無。一直不言不語的年輕人好像起了些興趣,低頭看了過去。
他此前一直都是副懵懵懂懂的模樣,突然凝神專注起來,倒有一種彆樣的賞心悅目。
見狀,壯漢挑了挑眉,帶著刀疤的臉猙獰地晃了晃:“怎麼?害怕了?”
他站起身,目光在年輕人消瘦的身體上轉了一圈,道:“害怕就趕緊回去吧,雪山險峻,便是我們也不敢隨意冒進,像您這樣的小公子……”
戲謔地挑高了聲調,壯漢咧嘴一笑:“不合適。”
周遭眾人發起哄笑,像是在圍觀一個沉迷於過家家的孩子。
年輕人沒接他的話茬。
他的目光從碎肉上轉移,轉而放到了壯漢的腳上。暗色的血印在同樣暗色的鞋子上並不顯眼,卻始終都在那裡,似乎永遠不會消去。
“把腳剁了吧。”
毫無預兆的,年輕人突然開口。
什麼?
這話實在突兀又出乎意料,以至於幾個衙役都愣了一下,下意識懷疑起了自己的聽力。
一旁的飛虎倒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當即怒道:“說什麼呢你!”
他猛地探出手,一把將年輕人推了出去。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等到壯漢想要製止的時候,弱不禁風的男子已經連連倒退數步,一屁股坐在了雪地上。
他半晌沒能站得起來,冰冷的寒氣瞬間包裹了他,與雪地接觸的部位幾乎是肉眼可見的被凍得通紅。
年輕人有些發愣的坐在那裡,呆呆看著自己掌心,目光茫然。
“飛虎!”壯漢臉色一變,大聲怒斥。
雖然他對年輕人的態度也沒見得有多客氣,但再怎麼樣也隻是嘴上說說,從頭到尾就沒起過傷人的心思。
這年輕人一看就是個帶病的,模樣氣度也不像尋常人家能養得出來,真要是在他這裡出了什麼事情,他們這幾個人恐怕都跑不了乾係。
飛虎也懵了,呐呐地說不出話。
他明明沒多用力,怎麼人一下子就摔了出去?
正迷惑著,幾道劍光忽然劃過天際,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眾人回頭,卻是幾個修士自雪山之上禦劍而來,滴水成冰的嚴寒似乎對他們造不成什麼影響,一身統一製式的單薄青衫,在一眾累贅厚重的棉衣中顯得格格不入。
不過他們神色都帶了點匆忙,對眼前的鬨劇也隻是一掃而過,便徑直走向了一旁的屍首,隻有一個落在最後的青年走了過來,向著壯漢開口:“安昆,出什麼事了?”
“這位公子方才想要進山,被我們攔住了,就起了點小誤會。”方才還一臉冷漠的壯漢忽然變得乖順非常,“現在已經沒事了,有勞齊瑒仙長費心。”
說著,安昆連忙上前,將年輕人扶了起來。
就這麼幾句話的時間,年輕人已經被凍得不成樣子了,被安昆攙扶著的手還在止不住的哆嗦,白皙的臉頰上染上了病態的酡紅,脆弱得一塌糊塗。
安昆看得有些膽戰心驚,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把這泥人凍死在這了,當即向齊瑒表示要帶他回縣中就醫。
“齊瑒仙長?”安昆疑惑地喚了好幾聲,齊瑒才如夢方醒般回過了神。
“好,路上小心。”
天色漸漸暗了,道路濕滑,安昆和年輕人走得很慢。
他步子很輕,即使在鬆軟的雪麵也隻留下一點淺淺的腳印,行走間,一截白皙的腳腕若隱若現,齊瑒敏銳地注意到,那人腳腕上有一圈紅線。
“你叫什麼名字?”
即將轉彎的一刹,齊瑒忽然開口。
年輕人回頭,似乎有些疑惑。
“奚陵。”他輕聲道,純黑的眼眸在略顯昏暗中幽幽閃爍,間或帶著兩聲咳嗽,“我叫奚陵。”
青年看著他,一言不發。
許久,他才擺擺手:“去吧。”
冷風中,病弱的身影被人攙扶著,緩緩離去。
“怎麼了齊瑒師弟,這人有問題?”說話的人名喚於錦,站在弟子中最靠前的位置,應當是這幾人的領頭。
齊瑒皺著眉,緩緩搖頭。
“但我總覺得,我好像在哪裡見過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