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軒軼無奈,攤了攤手道:“我隻是個殘魂嘛。”
殘魂,自然是要消散的。
聞言,奚陵似乎愣了一下。
傅軒軼很是擔心了一下奚陵會不會再哭一輪,沒想到愣完以後,奚陵緊緊抿住了嘴,須臾,卻是小聲地開了口:“我知道了。”
像是早就習慣了離彆一般,他很快接受了傅軒軼還是會消散的現實,可那雙通紅的眸子卻分明掛上了難過,那是無可奈何,和對自己無能的痛苦。
“奚陵。”
傅軒軼突然叫了他的名字。
這人在稱呼他時從來沒個正型,小時候跟著某個人叫他煤球和小孩,大一點了又是狗天才和小師弟輪流交替,印象中,似乎沒有一次直呼過奚陵的名字。
下意識站直了身體,奚陵傻傻地看向傅軒軼半透明的魂體。
“你小時候就愛鑽牛角尖,後來上了戰場,也總是大包大攬,把所有人的安危都堆到自己身上。”
“大師兄曾經讓我盯著你,但我不懂,也沒把這當一回事。”
“直到後來,我雖已身死,卻僥幸存了一點魂體,一直在旁邊看著你。”
說到這裡,傅軒軼的臉上帶了點心疼。
奚陵殺人,奚陵崩潰,奚陵被魘蛟打得半生不死,奚陵抱著他枯坐了三天三夜……
甚至還有多年以後,奚陵回來找魘蛟複仇。
其實早就該說這句話了,隻是早些年魂力微弱,始終聚不了型,後來好不容易恢複了一點,奚陵卻不知道為何,多年沒有再來。
他看著奚陵,輕輕歎了一聲:“魘蛟生性惡毒,又實力強大,就算沒有你,我們這些人也不可能逃脫。”
“不要把彆人的過錯扛在自己身上啊,小陵。”
說完這句話以後,奚陵顯而易見地怔在了原地。
他久久沒有說話,傅軒軼也沒催促,靜靜地看著他,終於,奚陵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剛恢複了一點的眼眶又紅了起來,但這次沒有落淚,奚陵很快就控製住了,低聲道:“我明白的,小師兄。”
傅軒軼笑了,小小的虎牙若隱若現。
心願已了,他推了推奚陵的肩,動作中帶了點催促:“去吧,你的朋友們還在外麵等著你。”
一直支撐的魂魄逐漸開始消散,奚陵伸手去碰,卻隻徒勞地穿過了他的身體。
傅軒軼衝他揮了揮手。
“下次來看我的時候,給我帶點梅花酥吧。”
滿地的冰蓮隨風輕蕩,空無一人的山洞間,奚陵慢慢地縮回了手。
“好。”
說完這句話後,他轉過身,緩緩離去。
隻是和來時不一樣的是,他離開的背影放鬆了許多,就像是終於放下了什麼壓在他身上很久的東西,
但他不知道,就在他前腳剛剛離開,後腳傅軒軼的魂就重新又聚了起來,沒好氣道:“出來吧。”
話音落下,一處不起眼的角落裡,白桁抬腳走了出來。
他也不知道在後麵躲了多久,出來後隨手拍了拍身上的灰,熟絡地朝傅軒軼開口:“特意給我留了點魂力?”
“對啊。”
傅軒軼笑嘻嘻的,“總不能厚此薄彼,隻管小師弟,不理大師兄吧?”
他的魂魄已經淡到看不出什麼顏色了,卻還是笑得開懷,對自己的生死十分看淡。
白桁也笑,笑完,卻久久地看著他,沉聲道:“這些年,辛苦了。”
傅軒軼無所謂地擺擺手。
他跟奚陵說,自己是僥幸存了一點魂體,可奚陵不懂,深諳魂道的白桁哪能不清楚,從來就沒有僥幸一說。
他其實早該轉世輪回,魂歸塵土,隻是每逢消散之際,總覺得該再同小師弟說一句,當年之事,錯不在你。
於是一年複一年,一年再一年,殘碎的魂體依附在本命法劍之上,艱難地修複著自己,拚拚補補的,才漸漸能夠顯形。
白桁問:“什麼時候認出我的?”
“小師弟抱著我哭的時候吧。”怪聲怪氣地嘖了兩下,傅軒軼搖搖頭,“你真該看看你那時候的表情,那心疼的勁……我都不稀罕說你。”
白桁聳聳肩,倒也不意外。傅軒軼現下是個魂體,對於魂與魂之間的感應比之常人靈敏了不知凡幾,認出他是早晚的事情。
“你怎麼變成這樣了?”打趣完以後,傅軒軼又有些疑惑。
白桁笑笑,問他:“我變了很多嗎?”
其實也沒有。
傅軒軼認真地看著白桁。
五官、身材,乃至神態氣質,他看上去和當年的白修亦像了能有八成,但就是那麼些許細節上的變動,卻讓他整個人都截然不同,乍一看根本注意不到兩人的關聯。
不過,都非常好看就是了。
傅軒軼忽然想到了什麼:“你不會是……”
他魂體一陣顫抖,足以可見這個猜測讓他有多麼驚悚,白桁卻是淡定,隨意地點了點頭:“死了,又轉世重來了一遍。”
信息量過大,傅軒軼險些驚掉了下巴。
這些年究竟發生了什麼?!
冷漠堅毅的小師弟渾身是傷,一看就不正常的病弱,性格也好像變了許多。從來遊刃有餘的大師兄更是離譜,直接換了個殼。
可白桁明顯是記得過去的,人怎麼可能帶著記憶轉生?
對此,白桁隻是笑了笑,淡淡道:“凡事都要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