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們抬起頭,臉上都還帶著點恍惚。
隨後,有人笑了。
先是趙延,後是賀永安。
然後是於錦、齊瑒……甚至就連店員講孕種時並不在場的,連具體情況都還沒完全了解的幾個弟子也是一樣,一聲接著一聲,一人接著一人。
沒有人去問奚陵半魔的事情,此時此
刻,他們隻為一個惡人得到了應有的懲罰而感到開心。
“前輩,您真的好厲害。”一個女弟子崇拜地開口。
聞言,奚陵有些愣。
他呆起來的樣子顯得特彆無害,一雙偏圓的眼睛懵懵懂懂,特彆容易讓人聯想到一些呆萌又好看的小獸,見狀,女弟子臉都紅了。
不止是她,就連兩個男弟子都捂住胸口,受不了了一般低聲問道:“之前我就想問了,他是掌門的朋友嗎?長得也太好看了一點……”
“不知道有沒有道侶……”
嘀咕到一半,華珩的咳嗽聲忽然響起,弟子們連忙閉了嘴,不敢吱聲。
不過華珩擋得住他們的話語,卻擋不住他們的眼神,不少人目光還在奚陵身上流連,看得奚陵抿著嘴躲到了白桁旁邊,憑借對方大一圈的體型,才好歹躲過十幾雙眼睛的窺探。
弟子們頗遺憾地歎了口氣。
不得不說,這一天過的,也是相當充實。
上午剛逛了永綏城的特色小巷,讚歎了一番這裡的繁華,中午就立刻欣賞到仙盟是非不分,顛倒黑白的醜狀。
然後時間來到了下午,反轉猝不及防,他們尚未從憋屈的怒火中平息,便見到了仙尊大戰狗城主,大快人心的痛快場景。
唯一美中不足的,大約就是出了這樣的事以後,幾人原定在永綏城停留五天的計劃順利泡湯,華珩遺憾地通知他們,明天一早,他們就得出發回玄裕宗了。
弟子們倒是也沒有太過失落,沒什麼比親眼看到惡人得到報應更痛快的,為此,他們十分願意拿難得的休閒時間來換。
不過臨走之前,一行人還是決定好好慶祝一番,慶祝方式是奚陵喜歡的——吃飯。
這個選項讓原本有些不太願意參與的奚陵猶豫了片刻,還沒想好要不要去的時候,白桁按住了他,道:“那正好,去靖水閣吧,在昌俞大道那邊。”
熟悉的地名讓奚陵怔了一下,再反應過來時,已經被白桁給拉走了。
這裡是永綏城最大的酒樓。
瓊樓玉宇,亭台樓閣,金色的琉璃瓦頂之下,人來人往,觥籌交錯。嫋嫋煙霧布滿大廳,有悠揚琴聲響起,伴隨著鶯歌燕語,淺唱低鳴。
奚陵進來之時,頗有些茫然地睜大了眼睛。
“不愧是仙盟的主城,連碗都是金子做的。”趙延拿起一個金盞,嘴裡嘖嘖稱奇。
五州之中,中州隸屬仙盟本部直接管理,南州的掌管著,則是玄裕宗。
一直以來,趙延都以為南州再不濟,也不會和中州有太大差距,來了這裡才知道,仙盟一個第三主城的酒樓,居然都比他們第一主城的城主府還要豪華許多。
——比玄裕宗當然還是要差上一點的,畢竟是仙家之地,同這種地方不是一個性質。
就是可惜了他們還沒來得及去永綏城城主府,城主就被打成了殘疾,不然少說還能再震撼一番。
“我還是第一次在這麼奢侈的地方吃飯。”賀
永安也很是感慨,坐下之時忍不住摸了摸坐墊,“嘖,金線縫的。”
連玄裕宗出來的人尚且如此,沒見過多少世麵的奚陵就更彆提了。
他出生的時候,人族窮得連修士有時都吃不飽飯,每天想得最多的就是怎麼樣才能多活幾天,怎麼樣才能不被魔物發現。
後來魔域徹底清除,他也沒來得及見證人族的變遷,就先發了瘋,從此渾渾噩噩,對外界一概不知。
儘管什麼都不記得了,骨子裡的慣性還在,剛從玄裕宗醒轉的時候,奚陵其實花費了好長一段時間,才悄悄適應了現在的生活。
這種……不用日夜防備魔物突襲的,沒有時刻都可能收到親友逝世噩耗的,幾乎沒有危險的生活。
不過也有還沒適應過來的地方,例如看到好吃的東西,會總忍不住吃上很多。
——以前每次清除魔域,十天半個月不吃不喝,全靠靈力強撐都是常有的事情,就算有的吃,也都是些難啃的乾糧亦或麵餅。
每當那個時候,他都會忍不住懷念大師兄給他帶過的甜點,於是消除完魔域以後,就會報複性吃上很多很多。
漸漸的,又發展成看到想吃的東西,就會一直吃下去。
那是他釋放壓力的一種方式。
而即便是這種方式,在很多人,甚至是很多修士眼裡,都是一種莫大的奢侈。
可誰能想到這才百年過去,五州就已天翻地覆。
甜點應有儘有,百姓闔家歡樂,飯館不僅可以吃飯,還能看戲曲,聽演奏。
說出去誰信呢,在此之前,奚陵甚至都不知道跳舞是個什麼。
第一次,奚陵沒有悶著頭吃飯,而是站在回廊邊,靜靜看著樓下的舞娘的動作。
回廊上像他這樣的人很多,奚陵夾在其中,並不引人注目,很多人都在歡呼,為舞娘又做了一個高難度動作。
奚陵也配合地鼓掌,儘管鼓得慢了一點,顯得不太和諧。
真的很好看呢。
有些出神的,奚陵想。
好看到忽然覺得,那麼多的犧牲與傷痛,似乎也全都值回來了。
師兄師姐們看見了,應當也會很開心吧?
許久許久,奚陵輕輕揚了揚嘴角。
那是個帶著欣慰的笑容,夜色之中,玉一般通透。
可那雙盈滿月光的眼中,卻分明又寫著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