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小緒……”
“還有……”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邊說邊歎著氣,裘翎始終沉默地聽著,忽然道:“夠了!”
他聲音很大,大到幻境外專心畫畫的奚陵都被嚇了一跳,手指一抖間,白修亦眼下便多了顆血紅的淚痣。
奚陵呆了呆,試圖將其擦去,不過沒有成功,紅色的淚痣更大了一點,暈開以後不像痣了,更像滴紅色的血淚。
他有點氣,忿忿地看著幻境裡的裘翎。
可惜,對方無知無覺,揚聲道:“為什麼要將希望寄托在我一個人身上,你們如果不想有犧牲,明明有更好的辦法!”
精致的臉上滿是陰鷙,少年時期的裘翎身上,看不到一星半點多年後聖手醫仙溫和儒雅的影子。
他也是不久前才知道,裘家的族人減少得如此之快,不完全是因為犧牲,還有那麼極少的一部分人,是偷偷加入了仙盟。
而仙盟其實也來邀請過他們很多很多次,隻是每一回,都被裘家回絕。
若真有能力可以自保也就算了,族人都快死光,他想不通繼續死撐的理由。
裘翎:“隻要加入仙盟,大家根本用不著苦苦守城!也不需要有那麼多無謂的犧牲!”
“放肆!”聞言,裘祖父勃然大怒,“你的意思,是要我們堂堂裘家,淪落到被他人管控的地步嗎!”
怒急攻心,裘祖父捂著胸口,氣到拿拐杖狠狠敲擊起地麵,隨後他叫來了一個仆從,將一本皺巴巴的東西遞了過去,讓對方當著所有人的麵誦讀一遍。
那是一份長長的死亡名單。
足足上千個名字,一個一個念了出來,沉甸甸地壓在剛成年的裘翎肩上,祖父說,這些人都是為了裘家,為了他。
裘翎其實還是不明白,這和不能加入仙盟有什麼關係。
難道入了仙盟,就不能振興家族了嗎?
但有一點,他終於想通了。
裘家是他的責任。
這天以後,裘翎更陰沉寡言,卻也更刻苦,更潛心修煉。
他本來以為這樣的責任他還要背負很多很多年,卻沒想到,僅僅二年以後,一切便提前結束。
裘家被屠城了。
屠城的是一頭強到恐怖的九頭玄鳥,帶了一幫鳥子鳥孫,輕而易舉的,就突破了裘家城最薄弱的天空防線。
一個又一個族人死在了裘翎的麵前,他這時才知道自己實力有多麼不濟,麵對九頭玄鳥時,裘翎幾乎毫無還手之力。
重傷垂死之際,母親和祖父死死護住了他,他們耗儘全部修為,斬斷了九
頭玄鳥的兩顆頭顱,卻也最終沒能撐住,雙雙死在了玄鳥的手裡。
死之前,祖父口吐鮮血,在地上艱難地寫下了一個“裘”字。
裘翎其實離死也不遠了,但那個刺眼的血字,還是深深紮進了他的心頭。
鮮血止不住地流出,慘烈的傷勢讓裘翎動彈不得,他傷痕累累地躺在地上,側著臉,無力地看著裘家的潰敗。
原來……消亡曾經的第一世家是一件如此輕易的事。
隻需要一個魔物而已。
不過,裘家到底是沒有真的全滅。
他們瞧不上的仙盟救了他們。
許是實在沒有辦法了吧,不知道是哪位族人向仙盟發了求救符,仙盟應了,也派人來了。
隻剩了七頭的九頭玄鳥威壓沉沉襲來,直直衝向裘翎。
死亡即將來臨,裘翎掙紮著想要躲避,拚儘全力,卻也隻勉強抬了下手臂。
算了。
那就死好了。
這樣想著,他複又放下了手,就在這時,一道白光卻驟然顯現——
鳥頭垂直下落,淋漓地下了一場血雨,七頭玄鳥變成了六頭,與之相伴的,還有一聲痛苦的哀鳴。
他愣愣抬眼,看到了一道挺拔的身影。
來人身形修長,一身白衣在風中獵獵作響,足足一人高的巨刀在他手中輕若無物,他垂眸,清逸俊美的臉上是一片冰冷的淡漠。
龐大的玄鳥在他的突襲之下跌落地麵,隨即憤怒站起,尖嘯著再次衝向了他。
但沒衝到,一道清朗的劍鳴響起,飄逸卻不乏淩厲,在玄鳥剛剛飛到半空之際,自另一側狠狠紮穿了它另一個頭顱。
隨後長劍收回,落到了一個高大的黑衣男人手裡。
痛苦的嘶鳴聲震耳欲聾,玄鳥似乎意識到了來人的實力,殘餘的五個腦袋齊刷刷看向兩人,像是在猶豫著要不要繼續。
就在這時,遠遠的,又有一道劍光亮起。
這下不再猶豫了,玄鳥想也不想,直接撲騰著離去。
但其實,這次是它想多了。
劍光停下,出現了一個模樣秀氣的男子,他的劍飛得不快,靈力溫和,一看就知實力普普通通。
男子跳下劍,卻是徑直走向了裘翎。
他熟練地從袖間拿出幾樣東西,止血帶、針灸包、金瘡藥,還有零零散散幾個不知道有什麼用的小瓷瓶。
拿出以後,他一垂眸,正好對上了裘翎微睜的眼。
“咦?你醒著啊。”
似乎是沒想到傷成這樣居然還有意識,男子很是驚訝地開口。聲音很好聽,溫溫柔柔的,沒什麼攻擊性。
裘翎沒有回應,一直直勾勾盯著天上的黑白一人,見狀,男子也不惱,反而跟著他看了兩眼,驕傲道:“那是我師兄師弟,怎麼樣?厲害吧?”
他抓起裘翎還算完好的手,把脈的同時也拍了拍,溫和一笑,帶著安撫的味道。
“我叫俞溫,是個醫修。”
“彆怕,我會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