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為什麼,他看裘翎這隻手非常、非常不爽,有種想拿霜歿刀剁掉的衝動。
可惜,他剁不了幻境裡的裘翎,畫麵一轉,周圍又變了個模樣。
裘翎再次醒來時,居然是三個月以後。
他傷得比他想象的嚴重得多,一睜眼,難以忍受的劇痛便席卷而來,裘翎瞬間臉色蒼白,卻還強逼著自己坐直,側眸看向負責照看他的一個醫修,沉聲道:“更衣。”
醫修當時的表情,大概隻能慘烈來形容。
他一言難儘地看了裘翎兩眼,轉身拿了套仙盟統一分發的衣物,
隨意放在了床頭,
淡淡道:“我勸你最好彆換,
你現在的傷勢,根本下不了地。”
扔下這句話,醫修轉身離去,裘翎聽到他同外麵的人說了句什麼,聽不太清,似乎是“不愧是裘家人”之類的話語。
裘翎權當是誇獎,並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將仙盟的醫堂搞得烏煙瘴氣。
“我要修煉,我已經很久沒有練劍了!”
“怎麼伺候的?為什麼連個倒茶的都沒有?!”
“這是什麼?怎麼一股子腥味?”
僅僅照顧了蘇醒的裘翎七天,醫館便一片哀聲哉道,終於,有人受不了了,將熬好的藥重重放在桌上,冷聲道:“下品的紫金草就是一股子腥味,比不得裘公子以前的富貴。”
他看裘翎不爽已經很久了,要不是上麵的人囑咐,一定要治好此人的傷,恐怕早就撂挑子不乾,誰愛伺候誰伺候:“但也容在下提醒你一句,裘家,已經沒了。”
最後幾個字鏗鏘有力,重錘般狠狠砸在裘翎心裡,將他這幾天的虛張聲勢通通碎了個乾淨,他尤帶病容的臉泛著陰戾,卻一句話都無法反駁,隻能蒼白著臉坐著,高大的身體縮成一團,匿進床頭的陰影。
由於大部分醫修都不待見裘翎,眾人商議之下,決定祭出脾氣最好的那一位。
難得回了玄陽門休憩的俞溫被迫回來,倒也並沒有太排斥這個突然的差事。
事實上,裘翎蘇醒之前,一直都是他負責治療,對方現在住的房間,也是仙盟醫館原本提供給他的住處。
就是沒想到,他這前腳剛走,後腳裘翎就醒了。
今天下了點小雨,推開門,俞溫熟練地將傘放到牆角,一個聲音卻忽然響起,陰惻惻的,乍一聽鬼裡鬼氣。
“你也是來看我笑話的嗎?”
俞溫被嚇了一跳,一轉身,先看到了裘翎慘白乾裂的唇。
老媽子的毛病當即就複發了,他下意識先倒了杯茶,兌了個正正好的水溫,遞到慘兮兮躺在床上的裘翎嘴邊。
“慢點喝,嗯,就是這樣,小口一點,你傷得太重,喝快了臟器受不了。”
也許是他耐心的聲音太有感染力了吧,一腔怨氣爆發到一半,裘翎稀裡糊塗的,就先喝了杯溫茶。
喝完以後,俞溫溫和道:“什麼笑話?有人欺負你嗎?”
俞溫進屋的那一刻起,裘翎其實就認出他來了。
那天救他的那個笑容太溫柔了,溫柔到全族被滅的悲痛都壓蓋不了,深深地印進了裘翎心裡。
隻是亂七八糟的事情實在太多,醒來以後,他才沒有第一時間想起。
而現在,那時的感覺似乎又回來了,裘翎先是一愣,隨後便垂下眸,美得有些分不出性彆的臉上帶著壓抑:“……他們說,裘家是個笑話。”
裘翎聲音很低,拳頭握得很緊。
但與此同時,他又有些迷茫。
因為他自己也分不清,裘家到底是不是個笑話。
聞言,俞溫沉默了一會。
“裘家的功過我無從評判,但,你的家人拚死把你救出,至少在這一點上,他們不是笑話。”
裘翎的喉頭突然哽咽了一下。
“……我會重建裘家的。”
半晌,他驀地開口,一字一頓地說。
振興家族,這是他出生之時,就被刻到了身上的東西。
他……他一定會的。
“嗯。”俞溫沒有反駁。
他好像能包容所有不合理的一切,將裘翎握緊的拳鬆開一些,微笑道:“但也要先把傷養好。”
“彆怕,我會治好你的。”
他又讓自己彆怕。
裘翎不明白。
他明明從來沒有害怕。
可他抿了抿嘴以後,卻是輕聲說:“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