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索間,眼前的景象又一次消散。
一直不斷閃爍的畫麵毫無預兆地停了下來,停在一個無人的山林之間,許久,沒有任何進展。
就好像……幻境的主人在下意識排斥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一般。
奚陵凝神,當即將華珩的問題暫時擱置在一邊。
是了。
算算日子,差不多也就是這個時間段。
將注意力全部放到了幻境裡,奚陵目光微沉,緩緩繃緊了臉。
再如何逃避,也躲不掉已經發生的事,畫麵停頓了一會後,到底還是繼續運行起來。
首先出現的,是一個混亂的戰場。
這幾年裡,因為俞溫的幫助加上自己也足夠勤奮,裘翎成長得其實很快,在仙盟裡漸漸有了點名氣。
他拜入了一個姓曲的仙尊手下,基本每個月都會跟著一起伏魔,曲仙尊很欣賞他那股子不要命的勁頭,在修行上給了他不少有用的指導,但不知道為什麼,明明以裘翎的實力,早兩年前就可以單獨帶一個小隊了,對方卻始終沒鬆口。
曲仙尊說,因為裘翎心還太燥。
對於這個解釋,裘翎剛開始還不太服氣,他認為自己這些年已經沉澱了不少,就算做不到運籌帷幄縱橫沙場,帶個小隊也該是綽綽有餘。
直到這一日,他在戰場上再一次看見了當年的九頭玄鳥。
八年多過去,曾經的九頭玄鳥和裘翎一樣混得淒慘,原本的九個腦袋隻剩下四個,飛起來時還會因左右不平衡而有些歪斜,但和羸弱的人族們相比,它的實力仍然強出許多,裘翎這邊即使有曲仙尊坐鎮,依舊鬥得死傷慘重。
身邊戰友一個接一個倒下,眾人艱難抵禦的同時,都有意無意地向著一處彙攏。
——那是俞溫的方向。
醫修在那個年代,是人族最寶貴的財富,尤其是俞溫這樣,天才到令不少老祖都讚不絕口的醫修。
有異變的魔鳥俯衝而來,一個修士當即衝出,擋在了俞溫的麵前。
俞溫毫發無傷,但修士吐血倒飛著撞上了山壁。
眾人對此麵不改色,繼續同魔物廝殺。
他們可以死,但俞溫不能有半點差池。
這是不少人心中的真實想法,平時也是裘翎的想法,隻可惜,現在的他明顯已經忘記了這件事,從看見九頭玄鳥的那一刻起,他就跟瘋了沒什麼兩樣。
數十年的壓力,族人身亡時的無力,裘翎已經徹底喪失了理智,不要命般殺向玄鳥。
“回來!”
俞溫看見了,當即揚聲大喊。
裘翎沒聽見——聽見了也也不會理,各種靈力與魔氣糾纏在一起,一時間,戰場混亂無比。
好在曲仙尊及時發現了亂來的裘翎,幾番相助之下,裘翎受了點傷,但沒什麼大礙,他們死了快一半的人,才好歹是擊退了玄鳥,沒造成更嚴重的後果。
玄鳥傷勢淒慘,腦袋隻剩下一個還算完
好,還有一個則掉了一半,鮮血瀑布般向外噴湧。
但即便如此,眾人竟還是沒能擊殺它,在最後關頭,無可奈何地看著玄鳥負傷逃走。
鮮血淌了滿地,亂七八糟的血肉糊得到處都是,整個戰場觸目驚心詮釋著慘烈二字,俞溫卻隻來得及吊住幾個最危急修士的性命,便眼疾手快的,一把拽住了偷偷想走的裘翎。
他動作很著急,方才忽然失控的裘翎將他嚇得不輕,裘翎卻比他更急,狠狠掙脫著俞溫的手,厲聲道:“放開!”
“你冷靜一點!窮寇莫追,怎麼簡單的道理還要我教你嗎!”
難得展現出強勢的一麵,俞溫素來溫和的麵容冷硬下來,同樣厲聲回了過去。
“它殺了我全家!你叫我怎麼冷靜!死的不是你的親人,這些年每晚每晚驚醒的是我不是你!你叫我怎麼冷靜!”
聞言,俞溫頓了一下。
“但你不是它的對手。”嘴唇微抿,俞溫沉默半晌,到底還是說出了殘忍的事實,“就算它隻剩了一頭,你也不是它的對手。”
情緒激動的裘翎終於安靜了。
俞溫以為他想通了,繃緊的身體稍稍放鬆些許。
然而當天夜裡,當俞溫被一陣奇怪的動靜驚醒時,就立即意識到了不對勁。
四下一片安靜,似乎什麼都未曾發生,俞溫卻直覺性先翻了翻自己的藥箱,很快,發現少了一點東西。
早幾年前,他就一直在研製能短時間讓人修為大增的藥,這兩年終於有了些進展,他原本打算再改進幾回,就拿給仙盟試藥。
可是現在,這瓶藥不見了。
幻境外,奚陵看到這裡,忽然也伸手從懷裡拿出藥瓶,麵無表情吞下了數粒。
他有點想白桁了。
白桁如果在的話,這個時候,應當會安撫地拍一拍他,或者直接蒙住他的眼,不讓他看這些煩惱的往事。
可惜白桁不在,奚陵又狠不下心轉身,便隻能自虐似的,眼睜睜看著事情朝著他最不願看到的方向發展。
他看見俞溫在發現裘翎獨自去找了九頭玄鳥後立即焦急地追了上去,看著他邊跑邊給曲仙尊以及自己還有大師兄發傳訊符。
可裘翎挑著這個時間離開,就是因為曲仙尊暫時不在,而自己和大師兄此刻又遠在他州,根本趕不過來。
裘翎其實隱約察覺到了身後的氣息,猜測俞溫可能是追上來了。
但強烈的仇恨侵蝕了他的大腦,他不管不顧,一門心思向前狂衝。
最後的結局可想而知。
磕了藥的裘翎,依舊不是玄鳥的對手。
俞溫隻是個醫修,論起戰鬥力,他甚至還比不上小他好幾十歲的裘翎。
但他有很多師門給他的法器,亂七八糟扔出去,倒也從九頭玄鳥手中救下了裘翎。
可他自己沒那麼幸運。
強大魔物的臨死反撲是非常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