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受不了見不到白修亦的日子。
寧願見了麵被白修亦每天拒絕一遍,他也不願守在空空蕩蕩的大門前,整日整夜等待一個不知何時才會回來的人。
那太痛苦了,從小就是這樣,不然他也不會在對仙盟排斥到了極點的情況下,依舊不管不顧地加入進去,就為了能和大師兄並肩。
一塊鮮嫩的蘑菇放在碗間,白修亦默默吃掉,隨後,又來了一塊烤得恰到好處的肉片。
他抬頭,看到了奚陵縮回去的手臂。
——他在笨拙地討好自己。
白修亦看出了這一點,鮮美的蘑菇片也變得味同嚼蠟。
說起來,這些年裡,奚陵總是被大師
兄照顧得妥帖,卻很少反過來照顧過白修亦。
也因此,他的動作並不熟練,每夾上一點,都會偷偷觀察白修亦的反應,見他吃了,才會繼續夾下一個。
至於白修亦……他也在給奚陵夾菜。
不是因為彆的,單純就是慣性。
這是幾l乎刻進了骨子裡的條件反射——吃到點啥好吃的,就忍不住往奚陵碗裡放。
夾完以後就後悔,但是沒一會,一走神,就又會條件反射。
偏偏他還頻頻走神。
於是乎,二人夾來夾去,最後受傷的隻有餐桌上無人問津的梅文朔。
他忽然覺得一炷香前為二人惋惜的自己十分愚蠢,恨恨地捅了捅自己的蘑菇,悲憤怒乾兩大碗。
吃飽喝足,眾人短暫地休息了一會,便又進入了緊鑼密鼓的除魔之中。
奚陵的到來讓白修亦閒了不少,他樂得將手下的修士交到奚陵的手上折磨煎熬,聽著眾人一陣哀聲哉道,心情似乎也跟著開闊了不少。
又是一個被殺得稀爛的魔域,白修亦坐在奚陵看不清的角落裡,輕輕摩挲著手中木質小蜜蜂凸起的線條。
線條十分粗糙,白修亦能想象到奚陵雕刻時笨拙的模樣,身邊有人影閃過,梅文朔坐到了他的身旁。
“我有時候總是會懷疑,你是真的不喜歡奚陵嗎?”有些複雜地看著白修亦,梅文朔的目光十分一言難儘。
和這兩個一片空白的師兄弟不同,梅文朔不說身經百戰,幾l十戰那也是綽綽有餘,勾搭過的修士數量比玄陽門連門人帶仆役加起來還要誇張,因而在這方麵,他自認有一些眼力。
奚陵看不出來,梅文朔卻是能隱隱感覺到,白修亦沉默外表下的壓抑。
白修亦沒說話,繼續扒拉手裡的木頭。
這些天裡,奚陵始終沒有停止對他的示好,並不強勢,但反倒是這樣小心翼翼的追求,以及時不時冒出來的,帶著淺淺愛意的誠實話語,卻更讓他無力招架。
奚陵成功了,他一點一點侵蝕著他的防線。
他在逐漸失控。
白修亦無比清晰地意識到這一點。
甚至於,有那麼一瞬間,他很想不管不顧,帶著奚陵遠走高飛,管他什麼最終大戰,魔物仙盟。
但他知道,他做不到,奚陵更做不到。
兩百年的災難,終於要邁向終結,他們背負了多少血與淚才走到這裡,他決不允許自己成為逃兵。
他相信奚陵也是一樣。
也不是沒想過跟奚陵表明心跡與顧忌,可若是自己沒能在最後存活下來,給了奚陵希望又讓他更加絕望,那和脫褲子放屁有什麼區彆。
撥弄木雕的手緩緩收緊,白修亦默然許久,才慢慢開口:“上上個月,我去找了一趟師叔,問我這一次的命數。”
玄陽門並沒有直係師叔,梅文朔反應了一會,才反應過來,白修亦指的是尊勝老祖。
這讓他一下子就凝了神,嚴肅地看向白修亦。
“九死一生。”
這件事,白修亦沒有告訴過任何人。
尊勝老祖很少批命,用他的話來說,批命也講究天時地利人和,時候不到,命數有如迷霧,算了也看不真切。
但或許正是這個原因,他批的命很少出現偏差。
意識到奚陵的心意以後,白修亦清除完手上魔域,便馬不停蹄去了尊勝老祖那裡,求了好幾l日,才求來對方鬆口。
他是真的很想很想和奚陵在一起。
可是這個卦象……他哪敢耽誤奚陵。
有些出神地看向遠處魔物中穿梭的人影,白修亦瞧了好一會,才察覺梅文朔有些不對。
“喂喂喂,九死一生,這不是還有一生嗎?你乾嘛,少給老子嚎啊,你這是咒我!”
梅文朔紅著眼,恨恨地瞪他:“你才嚎,老子是被風刮了眼!”
瞪完,梅文朔吸了下鼻子,向來歡快的聲音低了下來:“我怎麼總是在送人走呢……”
“誰不是在送人走?”白修亦看看天,腦中閃過無數已經離開的身影。
“就快結束了。”
半晌,白修亦說著,將目光重新落向了奚陵:“我會努力活下去的。”
就算不能,至少,也希望奚陵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