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梅文朔拿來了路上收集到的所有珍貴食材,揮汗如雨地給累到了極點的眾人準備了極為豐盛的一餐。
帶個食修執行任務的好處就在這裡,沒有什麼比精疲力儘後的美食更讓人放鬆身心,白修亦一度認為梅文朔情史能這麼豐富,和他自身魅力毫無關係,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被看中了廚藝。
當然,梅文朔並不這樣認為,嫌棄地用鍋鏟拍了下礙事的某黑衣男子,煩躁道:“你要是不幫忙,就給我滾一邊去。”
白修亦捧著一個新木雕,十分驚訝地看他:“你怎麼知道小陵在這上麵刻了我的名字。”
“……你夠了。”
夜晚的寒風拍在臉上,梅文朔的臉和寒風一樣冰冷。
這些天裡,白修亦依舊刻意和奚陵保持距離,奚陵卻還是堅持不懈,有事沒事就送他一點小東西。
每次收到的時候,白修亦都一副毫不在意的冷淡表情,隻有梅文朔承擔了不該承擔的痛苦,白修亦在奚陵那裡壓抑的情緒,通通作用到了梅文朔這裡。
作為一個身經百戰的風流浪子,梅文朔其實是不太能理解這種在他看來純情小屁孩一樣的示愛方式的,但這不妨礙他又酸又氣,兩隻眼睛都寫滿了幽怨,很想一鍋鏟拍死這個姓白的狗東西。
可惜,敢想不敢做,他一把推開了白修亦:“滾滾滾,你再呆一會,我菜都要糊了。”
白修亦咧著嘴笑,但笑鬨過後,他卻忽然聲音一沉,毫無預兆地開口:“梅文朔。”
這人隻會在下達指令時對他用這麼嚴厲的語氣,聞言,梅文朔鍋鏟都扔了,條件反射道:“在!”
“接下來的路,你不用和我們走了。”
梅文朔猛然抬頭。
這裡離大淵已經很近了,再走兩三天,就能回到那個新建造的城池——仙盟叫它新城,用他們的話來說,這是重獲新生的意思。
馬上就要到了,白修亦卻忽然把他踢出了隊伍,目的其實非常明確。
白修亦不讓他參加最終大戰。
“為什麼?!”梅文朔有些激動,他其實已經隱約明白了白修亦這樣做的原因,但他還是不願。
他不怕死,怕死的人活不到現在,比起生死,他更想為最後的決戰儘一份力,想看到災難結束,想有朝一日,所有人都能自由地出入外界,而不是被困在一座座狹小又壓抑的城池裡,不知道明天和死亡哪一個來得更快一些。
“你隻是個食修,既不擅長戰鬥,也不善於布陣,雖然做出來的靈食恢複效果極強,但戰場之上,沒人能等你掏出鍋碗。”
“據我所知,你這幾年一直在為仙盟提供靈食,這些東西的儲備足夠讓我們支撐很長一段時間,這裡離新城也很近,你可以繼續製造靈食,屆時我會讓外出做任務的定期來取。”
拍了拍梅文朔的肩,白修亦的聲音帶著勸撫與安慰:“我理解你想參戰的想法,但這個時代的食修本就稀缺,你是其中佼佼,除了戰場,戰後或許更需要你。不止是你,仙盟對於一些年輕醫修也都是這樣處理。”
有淡淡的焦味傳來,梅文朔的菜到底還是糊了。
“……我明白了。”許久,梅文朔閉了閉眼,輕聲道。
白修亦並不意外他的回答,頗為欣慰地點了點頭,隻是點頭之後,他卻停頓了一下,似乎是在猶豫接下來的話。
“還有一件事,如果我……死了,我想請你幫我看顧一下奚陵。”
奚陵半魔的身份是個隨時可能爆炸的隱患,儘管到目前為止,這隱患還沒引爆過,但仙盟那對待半魔十分可疑的態度,卻讓白修亦沒法不謹慎對待。
而且他懷疑,仙盟或許已經知道奚陵是半魔的事情了。
當年傅軒軼一事,到底還是暴露了太多,白修亦不信仙盟沒在暗中調查奚陵,這些年裡一直沒有動作,恐怕也隻是因為忌憚於奚陵與玄陽門的實力。
當然了,將希望寄托於梅文朔其實隻是最壞的一種打算,畢竟就算他不在,奚陵自己本身的能力擺在那裡,還有師父,祁旌,尊勝老祖,甚至是無數戰友,仙盟沒那麼容易動他。
但他習慣於做事考慮全麵,梅文朔因為食修身份的原因,其實反而是最容易接觸到仙盟核心的一個人,萬一真有什麼事,他也能通風報信一下。
梅文朔沒有說他杞人憂天,隻是踹了他一腳罵他不要自己咒自己,隨後便鄭重地點了點頭,答應了白修亦的請求。
這頓飯大家吃的很開心,吃完以後,隊伍裡便少了好幾個人。
——不僅有梅文朔,還有幾個年紀尚輕,修為較弱,但天分相當不錯的,也被白修亦留在了這裡。
沒有人問離開的人都去了哪裡,所有人依
舊說說笑笑,歡快地奔赴著那座不止是新生還是往生的新城。
十分難得的,入城之時,祁旌來接了他們。
一同來的還有一個意想不到的人——華珩。
長大後的華珩和小時候不太一樣,沉默,話少,性格內斂了許多,不過到底還隻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再沉悶情緒也十分鮮明,剛一出現,目光就直直往奚陵身上落,臉上帶著真切的笑容。
“小師兄!”猛然上前幾步,他應該是想抱奚陵一下,但顧及到周圍都是人,臨時又停了動作,有些羞赫地站定了,轉而改為了幫奚陵拿手中的雜物。
“嘶——你的眼裡隻有小師兄,沒有大師兄嗎?”揚了揚眉,白修亦抱著胸,打量著華珩。
時間過得可真快,他對華珩的印象還停留在哭鼻子的孩童階段,一眨眼,居然就成了那麼大一隻的成年人。
唔……就是有一點不好,還是那麼黏奚陵。
他瞥了眼華珩抓著奚陵的手,須臾,又瞥了一眼。
“大師兄。”立即轉過身,華珩朝白修亦恭恭敬敬喊了一聲,十分有禮,但多少缺了點親近。
不過也不奇怪,白修亦這些年太忙,每年回宗門的時間屈指可數,和新入門的小師弟培養不出多少感情實屬正常。
但是奚陵回宗門的頻率也沒比他多上太多,怎麼華珩就跟認定了他似的,隻和他親近?
白修亦思索了一下,最終將這一原因歸結為,因為奚陵是救了華珩的那個人。
畢竟當年,奚陵也是這麼認定自己的。
“你怎麼來了?”並沒有察覺到白修亦複雜的心理活動,奚陵看著華珩,眼中是滿滿的不讚成,“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華珩天分修為都不錯,但年紀尚輕,大淵這個級彆的戰鬥於他來說,一不留神就可能丟了小命。
“他非要留下,我打了他一頓讓他回去,沒用。”一旁,祁旌冷冷開口,素來沒什麼情緒的聲音中也夾雜了一點氣憤。
“我隻在外圍布布陣,清理一些小魔物,不會有事的。”許是怕奚陵也生他的氣,華珩連忙道,“你看這裡的修士多的是比我修為低的,我會保護好自己,不會添亂的。大戰在即,我也想為人族儘一份力……”
“你在我麵前可不是這麼說的。”祁旌毫不留情地拆穿了他,冷冷道,“你說小師兄在哪裡你就在哪裡,你要和奚陵共進退,死了也甘心。”
“謔。”白修亦吹了個口哨,“好誌向!”
“你彆說話了。”奚陵其實每次對上華珩都會有些頭疼,偏生白修亦還在一旁攪混水,他用胳膊肘捅了這人兩下,才複又看向華珩,冷得和祁旌如出一轍,“給我個能說服我的理由,說不出來就立刻回去。”
“……最後一戰了,我想給我父親報仇。”
嘴上這樣說著,華珩的目光卻隻看著奚陵,眼中閃著隱約的執拗。
奚陵同他對視了片刻,少頃,不再多言,邁步朝玄陽門在新城的院落中走去。
入秋後,院中便開始飄起了樹葉,這處院裡種的大多是楓樹,落葉飛舞,一片橙紅美不勝收。
奚陵在落葉中看到了一個年老的身影,雖須發皆白,但依然神采奕奕,左手端著茶盞,右手拿著畫筆,揮墨潑毫,動作自如,三描兩畫之間,就在桌上留下了一張……鬼畫符。
“回來了?”
聽到開門聲,老者抬眸,很有些驚喜地招呼:“快來快來,師父餓了,來個人給師父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