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2 / 2)

仙尊的遺願 穀幽 19784 字 11個月前

不過卜算歸卜算,直到親眼看到奚陵,他們才真的有了奚陵還活著的實感,尤其是看見奚陵向來慘白的麵容,而今明顯多了一點血色的時候,好幾位都止不住的眼含熱淚。

奚陵看著,卻陷入了沉默。

好像無論多少次,他都不是很能感同身受於旁人對他的淚水。

唔……大師兄不算。

他的大部分情感都給予了玄陽門,至於玄陽門之外……若非靈台碎了這麼一遭,奚陵都不知道,原來有這樣多的人,對他這樣關心。

是因為自己救過他們嗎?

想不明白,奚陵麵露茫然。

他像個突然得了一大筆財富的孩童般,開心是開心的,更多的卻

是一種受寵若驚的,覺得自己與這財富並不匹配的遲疑與心虛。

這時,一隻手悄悄貼上了背脊。

是隻很溫暖的手,寬大厚實,像極了少年時期,手把手教他伏魔時,溫和而又耐心。

他一頓,突然就平靜了許多。

於是抬腳上前,奚陵終於不再沉默,將眼前這位哭到彎下了腰的長老扶起,安撫地拍了拍肩。

對方似乎非常驚訝,幾乎是慌亂地擺了擺手,抽抽噎噎道:“我、我沒事……讓仙尊見笑了,我就是最近主修心法,有些多愁善感了……嗚……”

有人在後麵笑他:“老李頭你就丟人吧你,你弟子要是知道了,能笑話你兩百年不止。”

嘴上這樣說著,說話之人卻同樣哽塞,一聽就知道也沒強上幾分。

似乎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李長老微微側了下頭,手臂擺動,像是想讓奚陵先去看看彆人,不必在意自己。

不過他沒能成功,奚陵趕在他張嘴之前,率先開口道:“我沒事了。”

目光關切,奚陵語氣異常認真,好像擺在眼前的不是一個喜極而泣的舊友,而是什麼關乎於生死存亡的天下大事。

想了想,又鄭重補充:“不要擔心。”

這句話的效果有多強,看長老傻住的表情就能猜到。

明明也是一把年紀的人了,直到奚陵已經起身走到了另一邊,都還能聽見對方跟後麵的人炫耀。

“對對,就是這個胳膊,剛剛仙尊扶我就是扶的我這隻胳膊。”

“嘿,你小子,以前就屬你運氣最好,魔物站在麵前都優先攻擊彆人,怎麼一百年不見,還是運氣這麼好。”

“不行,你得給我摸一下,就一下!”

“去去去,離我遠點,這麼多年了怎麼還是這麼招人嫌!”

喧囂驟起,有了這個開端,氛圍一下變得輕鬆,不少原本還有些拘謹的人也都活躍起來。

“仙尊!是我!您救過我的,在西州的時候!”

“還有我!您不僅救過我,還指點過我一點刀法的!”

“跟誰沒被救過似的,仙尊彆理他們,那什麼……我也挺需要安慰的,您能不能也拍拍我的胳膊……”

“還有我還有我!”

“哈哈哈,我要一個月不洗澡……”

此起彼伏的聲音裡,奚陵難得耐心,認認真真回答著每一個人的話語。

白桁沒有參與,而是往旁側挪了挪,靜靜看著眼前一切。

既是要對付仙盟,白桁自然不可能僅僅隻聯係奚陵的隊員。

他們的戰友眾多,真要算的話,奚陵的手下也隻是其中的一小部分罷了,此外還有相當多的一群人,他們雖不是奚陵的固定隊友,並肩作戰的次數也同樣不少,彼此情誼濃厚,甚至因為多一分距離,對待奚陵的態度更加恭敬。

不過,雖然早知道會有很多人都願意幫助奚陵,這個數量,還是有一點超出了他的預料。

思及此,白桁神色感慨中帶著欣慰。

隻是看著看著,目光便不由自主地移了移,最終,落向了人群側後方的數十道身影。

和周圍的興奮相比,這幫人明顯含蓄許多,在所有人都圍住奚陵的時候,他們卻並沒有什麼動作,如白桁一般,靜靜守在旁邊。

指尖微動,須臾,又重新落回身側。

他們……是從前白修亦的隊員。

白桁大致數了數,發現有一個算一個,基本上全都來了。

是白桁讓梅文朔尋的人,自然也再清楚不過,他們來上一趟其實並不容易。

有的常年閉關,輕易不出洞府;有的做了鎮守某地的修者,外出一趟須得經過層層交接申請;甚至還有的,一躍做了某派長老或者乾脆自立門戶,日夜忙碌不休……

每個人都各自有各自的生活,這一趟的外出,或許會給他們添上很多不必要的紛擾。

可他們還是來了。

眸光微暗,暗金色的眼眸閃過幾分難言的複雜。

在場的絕大部分人,都和奚陵有著密切的牽扯,或隊員或戰友,還有很多摻雜了救命的恩情。

但是,這些人不是。

他們當中的很多和奚陵都算不上熟絡,為了奚陵和仙盟作對這種事情,似乎叫誰都不該叫上他們。

可白桁還是聯係了,而他們也不負所望,通通來到了這裡。

這幫家夥……

白桁驀地低下頭,嘴邊笑容湧現。

挺好。不枉他從前操練時,為這群人操碎了心。

當年白修亦雖然遲鈍得厲害,久久沒意識到自己對奚陵的情感,但即使沒有愛情,卻也憑一己之力,讓他每一個手下,都知道奚陵對他的重要性。

他們不是為奚陵而來的。

他們是為白修亦。

即使多年時間過去,即使白修亦隻剩下遙遠的回憶,即使許多年輕修士甚至隻知道氐昴仙尊,連白修亦這個名字都聞所未聞。

但還是有這樣一群人,即使他已經不在,也還在幫他守護著他的師弟。

一百年。

好像很多變了,很多卻也沒變。

被幾百人同時搭話,奚陵想要脫身,還真沒那麼容易。

好在,還有他二師兄吸引火力。

當第一聲帶著震驚的“昭旭仙尊”響起時,一多半人就被吸引了注意。

對此,奚陵一點也不意外。

他家二師兄向來沉默冷淡,但他踏入戰場的時間比奚陵還要多上十好幾年,有著這麼多年歲月的累積,還有兩個戰績張揚無比的師兄師弟,祁旌再想低調,也低調不到哪去。

況且,這裡他的戰友也同樣不少。

眾人情緒再次高漲,不過這一回話題的核心,卻是從奚陵轉向了祁旌。

對此,終於能夠歇一口氣的奚陵十分感激,由衷希望他家二師兄能多幫他吸引下火力,同時目光移轉,在人群中尋找起白桁。

這一看,便正好將白桁低頭輕笑的一幕收入眼簾。

隻是……明明他是笑著,奚陵卻不知為何,感到了一絲極輕極淡的失落。

忍不住順著白桁的方位向前,奚陵一眼就看到了那群有些格格不入的身影。

所有人都在談笑,為奚陵度過了死劫,為祁旌“死而複生”,唯有這幫人眼含失落,臉上明顯帶著羨慕。

奚陵愣了愣,一股力道卻從身後傳來,奚陵回身,對上了白桁的眼睛。

他看上去似乎並沒受到什麼影響,發現奚陵在悄悄打量自己,還輕輕敲了下奚陵的額頭,笑吟吟的,眼中有光芒閃爍。

有那麼一瞬間,奚陵感覺他是想說點什麼的。

但最終沒有,白桁隻是領著奚陵坐下,看著這闊彆百年的舊友重逢。

“這下知道,我為什麼說這件事並沒有你想的嚴重了吧?”隨手幫奚陵撩起一縷碎發,白桁看上去懶洋洋的,笑著開口。

仙盟作惡多端,其實早在很多年前,就有人意圖推翻,隻是對方勢力太過龐大,根本撼動不了,這才讓他們猖狂到了現在。

但在白桁看來,如果反對仙盟的人能團結起來,這個早已腐爛的組織,也並不是那麼無堅不摧。

隻是始終缺少一個能召集所有人的聲音而已。

奚陵嗯了一聲,也大概知道這一點。

隻是他怎麼也沒有想到,這個聲音竟會是自己。

說老實話,對於今天的一切,他到現在都還有些恍惚。

手掌忽然被人牽起。

“知道嗎,其實這裡有差不多一半的人,我都沒有聯係過。”

白桁語速平緩,話語的內容,卻讓奚陵詫異地睜大了眼。

這是實話。

數十年的伏魔生涯,他們曾保護過無數人,也曾和無數人出生入死,並肩而立,這樣生死之間磨煉出來的情誼,比任何其他情況都要來得純粹且堅定。

但百年時光,終究還是太過漫長。

漫長到足以讓任何東西變質。

老實說,白桁不敢保證,百年前可以隨意交付生死的存在,過了這麼多年,是否依舊初心不改。

事關奚陵,白桁不敢鬆懈,因而他找的每一個人,都是經過了深思熟慮,確保一定可以信賴以後,才會讓華珩著手聯係。

這也是為什麼,奚陵失蹤的那幾天,白桁會忙到連覺都沒空睡。

他一直都在看梅文朔提供的關於這些人的情報。

“那多出來的這一半是……”奚陵不解地問白桁。

“是聽說了你大鬨仙盟一事後,主動找到華珩,問你需不需要幫助。”

奚陵救過的人太多,其實即便是白桁,很多也都並不是很清楚。

特意找上來的人裡,這一部分人占了大半,不確定能不能信任、因而放棄聯係的占了小半。

白桁沒有聯係過他們,他們卻一直惦記著奚陵的恩情,在白桁向他們說明了利

弊以後,依舊一致選擇了加入。

沒想到還有這樣一段過往?_[(,奚陵很驚訝,被白桁抓起手背,放在唇邊輕輕吻了一下。

最開始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其實白桁也驚訝過。

但是驚訝歸驚訝,心底卻似乎並沒升起多少意外。

他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前,他曾無數次嘗試,試圖讓奚陵改掉他大包大攬的毛病。

從年紀尚幼開始,這孩子似乎就將自己定位在了一個“保護者”的位置。

幼時實力不濟,奚陵就已經在周圍人都放棄了的情況下,堅定不移地頻頻出逃,自己保護自己,少年時修為才剛剛提上來一點,連成年都沒有,就又迫不及待加入仙盟,意圖保護比他強了不知凡幾的白修亦。

這樣的特性,配上這樣的天賦修為,其實很致命。

果不其然,之後正式踏上戰場,他的這個問題很快暴露無疑。

——他總想保護所有人。

從奚陵加入仙盟起,除了雪山那次,清蕪仙尊的隊伍,一直都是存活率最高的。

因為隻要有奚陵在,他會拚了命讓所有人活著回來。

但這樣的代價,卻是奚陵常常遍體鱗傷。

甚至有很多次,若非他半魔體質特殊,生命力強到離譜,根本都是救不回來的。

這個問題,直到後來親眼看到傅軒軼離世,才稍微有所好轉。

也僅僅隻是稍微。

漸漸的,白修亦不再勸奚陵。

他改變不了奚陵,於是轉而改變自己,奚陵既然想保護所有人,那大不了他再努力一點,儘量保護奚陵。他會將奚陵所接的每一個任務審查一遍,會將自己所有的伏魔經驗、修行方法通通傳給奚陵。

說到底,白修亦也並不舍得強求奚陵做出改變,更有甚者,奚陵對他有如此致命的吸引力,又何嘗不是因為他這“保護者”的特質?

又擔心,又煩惱,又覺得他家師弟天下第一好。

好在,奚陵感受到了他的擔憂,此後再如何冒進,也會建立在保護好自己的基礎之上,讓白修亦放心不少。

有道是福禍相依,凡事皆有利弊。

其實現在想想,若非奚陵的這種特性,也不會一呼百應,時隔百年,仍有這麼多的人,對他無條件支持。

這是他和祁旌,乃至師父都做不到的事情。

儘管奚陵自己都沒意識到這一點。

這麼好的人,怎麼就讓他給得到了?

白桁有種撿了大寶貝的快樂,忍不住揚唇,在奚陵指尖又落下一記輕吻。

“我家小黑娃,值得所有人喜歡。”

他笑著開口,一道極煞風景的聲音卻驟然響起。

“大膽狂徒!誰給你的膽子,竟敢輕薄仙尊!”

劍氣呼嘯而至,得虧奚陵鬆手及時,不然高低得落個血濺三尺。

白桁皺眉回頭,又很快鬆了眉頭。

好、很好。

居然還是他手下的人。

絲毫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來人劍尖向前,還在氣憤地叫囂:“你是什麼人?!可敢報上名來!”

嗯……

好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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