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眼一偏,卻看見床畔垂頭打盹的母親。
“媽……”他輕輕叫了一聲。
女人立即睜眼,朝他撲過來:“晅啊,你總算醒了啊。”
她眼裡湧出淚花:“你怎麼總乾這些傻事啊?”
陸晅不明所以。
這時,一直立於床尾的男人快步走來,也停在他床邊。
陸晅看過去,竟是王龠。
陸晅雲裡霧裡,起身想問個清楚,剛要啟唇,中年男人把他架了回去:“你彆擔心,天琦已經醒了。”
他對陸母歉疚低頭:“阿姨,很抱歉,因為我兒子的事情,讓你擔心了,也讓你兒子……”
男人如鯁在喉。
陸母還在氣,沒有理會,隻去端床邊紙杯,問陸晅要不要喝些水。
陸晅接過去,抿了一口,覺得不對。
王龠自覺多餘,又擔心自己孩子那頭狀況,索性禮貌道彆,出了病房。
等他走後,陸晅沒忍不住問:“她呢。”
陸母以為他問的是“他”,又哽咽道:“不是都說已經醒了嗎!你腦子進水糊塗了嗎,怎麼還關心那小孩,自己差點都把命送了!這麼冷的天,還下水救人,那可是錢江啊,每年死多少人,你心怎麼這麼大,你能不能多想想自己還有個媽啊。”
陸晅沉默,沒有再往下說。
他摘掉吸氧的鼻導管,陸母勸他戴回去,他不依,翻身躺了回去。
陸母注視了會他一如年少時倔強的背脊,不再開腔。
躺了會,陸晅始終不定,他回過身,問她媽媽:“我手機呢。”
“人都泡發了,還問手機呢。”陸母冷冷嘲道。
陸晅說:“你手機給我用下。”
陸母擰眉:“你就不能好好休息?”
“給我。”他不容置喙。
陸母滿臉不情願地從手袋裡取出手機,交給兒子。
陸晅回想兩秒,旋即撥出一串數字。
對麵當即掐斷。
陸晅心靜了,微不可查地掀了下嘴角,想起他曾教給玄微的,陌生號碼不要接。她居然記在心裡了。
他又打了個過去。
對方還是拒接。
他編輯短信,給她發消息:“是我。我手機不能用了,這是借用的。”
對麵沒心沒肺地回了個“哦”。
嗬,不愧是她。陸晅磨了下後槽牙,第三次打給她。
這回倒是接了。
隻是雙方都不講話,聽筒裡隻有二人氣息。
相顧無言幾秒,陸晅開口:“你在哪?”
她炸呼呼回:“能在哪?”
“在家?”他明明知悉,卻還是想從她口中確認清楚。
“對啊,乾嘛,有話快說!”她每次對話都像要乾架。
陸晅低頭,抿了下要笑不笑的唇,擔心在母親麵前有所暴露,他及時住口,隻“嗯”了聲便結束通話。
他有很多話想問她,但要先等他回家。
陸晅刪完短信與通話記錄,把手機還給媽媽。
兒子的異樣當然逃不過母親法眼,她蹙眉問:“跟誰打電話呢?”
“你不認識。”陸晅側身背對她,像是築起無形的盾。那件事後,他們母子間便有了鴻溝。
母親垂了下睫,掩去諸多心事,而後嗬一聲道:“早晚也要認識的,乾嘛啊,談對象了還舍不得告訴我?什麼女孩子哦,你都這樣了也不來醫院看一眼的。”
陸晅一聲不吭,閉目裝睡。
他大概能猜想到當中狀況。
唯獨讓他百思不得其解的一點是,明明是玄微險些讓他命喪黃泉,可他醒來之後不僅沒有怒意,反倒記掛她的安危。
下午,陸晅轉回普通病房。兩日後,醫生通知他可以出院。
簡單收拾了一下,陸晅換上陸母帶來的一套衣服,和她辦完手續。
離開醫院前,陸晅讓媽媽在大廳等會。他聯係上王龠,說想去看看王天琦。
王龠剛好在醫院,直說可以可以,並把病房號一並告知。
陸晅耳畔嘈雜,那邊似乎起了爭執。
他把新手機揣回兜裡,走進電梯。
按照王龠給的樓層和房號,陸晅找到王天琦所住的單間。
還沒進門,裡麵仍在爭吵,他清楚聽見少年撕心裂肺的哭吼:
“你不是我爸爸——你走啊——你不是……嗚嗚,你根本不是他,你是假的——我要我爸爸——把我爸爸還給我——我要我爸——”
接著就是護士急切的勸撫:“王先生,要不你先出去一下吧,你兒子現在情緒很激動,血壓心跳都很高……”
“彆把這玩意夾我手上!”
哐當巨響,重物砸地。
陸晅腳步一頓,停在半掩的門扉前,猶豫是否該進去。
剛好王龠在朝這走,男人麵目疲憊,兒子失而複得似乎並沒有讓他心安神定。
他看見陸晅,沒有意外,仍體麵地笑了一下,問:“要出院了?”
陸晅:“嗯。”
“多休息幾天再回去上班。”男人越過他,拍拍他後背。
陸晅跟過去:“他怎麼了。”
男人笑容變得苦澀,他唇邊法令紋微微抽搐,似在極力壓抑情緒。他儘可能讓自己平穩答道:“也不知道怎麼了,就是不認我這個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