焉潯不急不緩唱完了整首歌, 才將陸晅身周結界撤下。
陸晅直直朝玄微奔去, 灰殼小龜一動不動, 仿佛風化一般, 一敲就會碎成粉末。
陸晅心口揪痛,喊她:“玄微!玄微!”
並無反應。
他胸腔漫長起伏,抬頭看焉潯:“你把她怎麼樣了?”
“它又沒死,你凶我做什麼, ”焉潯傾身, 拈了顆葡萄送進嘴裡,氣定神閒:“我懷疑它連暈都沒暈,隻是丟臉丟大發不敢出來罷了。”
他睥了眼玄微:“你知道它就是隻王八嗎?”
不等陸晅言語, 他率先回答:“看你反應, 你肯定早就知道了。”
陸晅一言不發, 撿起小龜, 小心放進自己大衣兜裡。
“絕望嗎?在裡麵看著的時候, 是不是特彆無能為力,”焉潯咧唇一笑, 極度惡劣:“為什麼要喜歡妖, 還喜歡這種爛到沒眼看的。”
陸晅牙根咬緊,快步朝他走去,抓住他衣領, 一把將他從沙發上拎起。
焉潯瞪大眼。
男人一拳過去, 他倒回沙發。
他這一下極重, 焉潯腮幫子頓時火辣辣的, 唇腔血氣彌漫。
焉潯靠那沒動,揉起下頜,不氣不惱,反倒跟發現新大陸似的笑起來:“你好man啊……”
陸晅轉頭走出包廂。
陸晅懊悔憤懣到極點,走出大樓,北風襲來,才將他眼眶那圈熱吹散。
他一隻手始終揣在兜裡,裹著玄微,他第一次發現,原來她可以這樣涼,像握著一團冰。
忽的,掌心有東西拂過,繼而急促密集起來,像羽毛密密的刮。
陸晅忙鬆手停步,試探叫了聲:“玄微?”
口袋裡沒了動靜。
“醒了?”
“……”
陸晅瞥瞥四下,往人少安靜的地方走,附近是湖心公園,萬木蕭條,兩岸柳條萎靡地耷拉著。
他找到一張長椅坐下,小心翼翼將兜裡小家夥取出,捧在手裡。
她依然匿於殼裡,仿佛重創之後自閉的小孩兒。
“是不是醒了?”陸晅湊近,又說:“這邊沒人,也沒監控,你彆擔心。”
玄微不吭聲。
陸晅心有不忍地摩挲著她坑窪不平的殼麵:“疼不疼啊你?”
小龜這才有了反應,往邊上挪動兩步,仿佛在躲他指腹,就是頭都沒探,爪子伸出的長度也短到可憐。
陸晅指節稍許一曲,小龜又被抵回他手心。
小殼裡總算傳出悶哼哼:“你想笑就笑吧。”
陸晅波瀾不驚:“我笑什麼?”
“笑我被打得落花流水。”她嘀嘀咕咕,無顏見人。
陸晅揚眉:“知道疼了?”他一早就該阻止她上門挑釁,這姑娘相當皮實,總是放任自流,順著她讓她撒野撒歡,最後心疼的還是他自己。
“那閹人好生狠毒,我腦殼都痛死了嗚……”她像跌了一跤的小女孩一樣委屈哼唧,又急於替自己辯解:“是我今天輕敵,隻用了三成功力。”
見她狀態尚可,陸晅胸口重負也適當減輕。他不跟她聊這些事,隻說:“我們回家?”
玄微沒答話,似是默認。
陸晅把她放回兜裡,衣袋一下子鼓鼓囊囊。
車水馬龍,冬日日光異常清冷,像位薄情女子,悄然睥睨眾生。
停在人行道等紅燈時,陸晅衣兜動了一下,他隱約聽見玄微叫他。
他努力摒開周遭喧囂,隻留神她動靜。
可她不再說了。
陸晅蹙眉,“你剛剛說話了?說了什麼?”
衣袋急促鼓動,像是藏了隻妄圖越獄的狂躁小獸:“我討厭他!你不準跟他玩!”
陸晅微微一笑。
眼底綠燈已明,他回:“知道了。”
——
回到公寓,陸晅將玄微擺到茶幾上,囑咐她在這等他。
他上樓翻出醫藥箱,拎上再下樓,玄微已經化作人形,背對他坐在茶幾上,吃著昨天還沒來得及解決乾淨的一包蝦片。
陸晅走過去,撥開她黑緞一樣柔軟的長發,找她傷口。
玄微忽然仰頭,對上他眼睛。
她瞳子恰巧映上頂燈的光,瑩亮如揉進了九天星河。
陸晅一怔,喉結滾了下,手背一挑,快速將她腦袋扶正。
玄微嗷得捂頭:“你乾什麼!”
陸晅有點尷尬,隻能加緊找,指腹寸寸撫過她腦後,尋著凸起,看是否有水腫。
男人力道不輕不重,玄微被摸得意外舒服,忍不住眯起眼睛,揚高脖子,回應他動作。
空氣裡蔓延著難言的狎昵。
陸晅有所察,莫名有些口乾舌燥,他垂下手問她:“你傷哪了,自己能感覺到嗎?我沒找到。”
“傷心了,傷自尊了。”她雙手按住胸口,癟起紅潤小嘴。
陸晅不知如何安慰,“那怎麼辦?”
玄微斂了斂眼,“你會……”
“嗯?”
她抽抽鼻子,艱難開口:“換侍主嗎?因為他比我更強。”
陸晅皺了下眉,走到她對麵,蹲下身:“玄微,我想糾正你一件事。”
玄微挑眼看他:“什麼?”
“我一直都沒把你當菩薩,財神爺,對你好,照顧你,隻是因為喜歡你。”他說得鄭重其事:“誰比你強,或者誰比你對我更溫柔客氣,對我都沒有任何影響。我不圖你有多大能力,也不圖你的金銀財寶,隻是喜歡,一個人喜歡另一個人,當然,你不是人,但喜歡這件事很純粹簡單,想跟你談戀愛,想讓你成為我女朋友,眼裡再也不會有其他人,你僅僅坐在這裡,我就控製不住地看向你。”
他目光很深,卻又很真,情愫濃烈,挾裹著許多讓她無法輕易讀懂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