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一年之初就請完了年假,踏遍杭城的江河湖川,去了靈緣寺少說十次,像喚了精神疾病一般到處投幣,說想她了,要是能聽見這句話就回家吧。
可都石沉大海,杳無音信。
她在人間訊息難尋,能輕易抹去痕跡,他這一生恐怕都走不進她的圈子,隻能傻坐在家裡,頭緒全無,無從下手,對自己失望,也絕望到穀底。他從小到大學業有成,順風順水,誌得意滿,是“彆人家小孩”,卻在短短幾天內開始自我懷疑,憎惡自己為什麼這麼普通,為什麼隻是個凡胎。
他怕今後都見不到她了。
餘生忽然變得比想象中要長。
到頭來,罪魁禍首居然在他。
玄微這樣對他,他連想都不敢想,心頭縈繞著驚喜,心酸,可更多的是痛意。
陸晅如芒刺背,沉著聲問:“當時怎麼不聯係我?”
玄微癟了癟嘴,“你來了肯定也是死。”
“?”陸晅回:“這麼看不起我?”
玄微用袖子揩淚:“你一直這樣,一直這麼沒用。”
陸晅心焦又無奈:“我怎麼就沒用了?”他指著一個方向:“剛才誰叫我來幫忙的?”
收手時他順道瞄了眼腕表:“班都沒法上。”
玄微嘀咕:“那你去上班吧。”
“還上個屁的班。”她彆扭委屈的樣子怪可愛的,陸晅又想抱抱她,索性也這樣做了。
玄微被摟著不放,心裡又好氣又泛著點甜:“我錢沒了,你又不上班,那我以後豈不是要一直餓著肚子了。”
陸晅收臂,牽起她手:“跟我走。”
“去哪?”
“回家,”他頓了頓:“吃飯。”
——
兩人重回小區門口。
陸晅拉她走進那家常逛的便利店,一開門,他就環視一周,低聲問:“剛才躲哪的?”
玄微扭臉:“躲什麼了,我站哪也要彙報?”
陸晅無言一秒,哼了下:“不說就不說,”他指節收緊,將她手牢牢裹住:“反正這會在我手裡了。”
早晨寒暄過的小夥又來光顧,手裡還牽回了自己的小女朋友,收銀員不禁喜笑顏開:“哄回來了啊。”
陸晅笑得很乖:“對。”
“好嘛,我就說要多哄,”收銀員調侃:“女孩子就要多跟她們講甜言蜜語呢,人不能軸,多讓著人小姑娘。”
陸晅還是愉快應聲。
店內不止他們三個,其餘顧客都朝這好奇打望。
被迫成為話題中心與人群焦點的玄微,不作聲地摸了下額角。
陸晅拎了隻購物筐,毫不猶豫地從貨架上取下玄微慣常愛吃的那幾樣,動作熟練得讓人心疼。
他問她:“還想吃什麼?”
“行了。”不知為何,恢複前生記憶後,她再見陸晅,總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捉摸不定,是理虧?還是悵惘?埋怨?恥辱?她難以描述。
當年情愛交織,生離死彆,過於濃烈,她無法再理直氣壯地居於人上,差遣他當牛做馬。
她的一瞬失神,被男人儘納眼底:“怎麼了?”
玄微戳戳筐裡一袋薯片:“就覺得夠多了啊。”
“這也多?”陸晅注視著額發:“以前放滿兩筐你也沒嫌多過,還質問我為什麼不能把店買下來。”
玄微:“……”她不好反駁,就重複:“真夠了。”
陸晅握了下把手:“好。”
她有心事,且不知掩飾,他怎麼可能不注意。
結完賬,在收銀員大嬸“等著吃你們的喜糖”的激情祝福中,兩人並肩出來。
歲暮天寒,青鬆孑立,大道上俱是全副武裝厚裹徐行的人。
不言不語走了一段,陸晅忽問:“你前陣子都待貔貅那?沒去彆的地方?”
“嗯。”玄微瞥他一眼,不懂他為什麼這樣問。
陸晅又問:“也沒認識彆的人?怪、仙、妖?都沒有?”
“怎麼可能?”她如此謹小慎微,交友也很看重品質,不至於一變窮就饑不擇食。
陸晅抿了下唇:“你是不是還有事沒跟我說?”
凡人投胎便是新生,到死都不會有前塵印象,所以玄微不想提及,否認三連:“沒啊,怎麼會,我還有什麼能瞞你。”
陸晅盯著她:“你知道你現在像什麼嗎?”
玄微道:“什麼?”
陸晅一口氣講完:“像那種另尋新歡玩失蹤最後沒好結果又回來找我接盤的渣女。”
可玄微一個字都沒聽懂:“哈?”
“我開玩笑的。”嘴上說著開玩笑,但陸晅還是無法自控地垮了臉。
他知道玄微脾性,她乾不出這種事。
主要是,女孩絕對還藏著掖著不少沉甸甸的心事,卻不肯與他分享同擔的態度,讓他有些忿忿不平,繼而失望無力。
“你知道你完全藏不住事嗎?”問出口陸晅就後悔了,他下意識自省起來,女朋友好不容易回來,死而複生,活蹦亂跳,怎麼還能對她有更多要求。
想著,他伸手捏了下玄微臉頰,安撫他的小龜崽。
玄微這時才恍然大悟,望了望天,口氣一成不變:“和你說了也沒用啊。”
她反複觸他逆鱗,陸晅已在急眼的邊緣反複橫跳:“你不說怎麼知道沒用,你怎麼老這麼看不起我?”
玄微麵無表情地斜他:“我說你上輩子騙我給你當小妾負了我就算了最後還把我害死,你信嗎?”
陸晅停頓一秒:“不信。”
他如同聽到一樁宇宙級荒誕怪事:“怎麼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