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聽話地消失。
玄微也陷入沉思。
她忽然想去見見師父,聊一些事,她當局者迷,亟需指引。
玄微組辦事一向雷厲風行,行動力超強,去那個神獸群問到師父行蹤,她簡單收拾一下就出了門。
師父身在金陵,離杭城不遠。
玄微遊/行速度快過潛艇,不假一個時辰,就到了長江大橋下。
玄武在一個溫泉度假村休憩養息,他遊曆人間,最愛的還是有水的地方。水凶,水靜,水能照映蒼生百態,人心人性,也能將其深藏,波瀾不驚。
玄微買了張票,就見老頭已經在門內等著她,他腳踩木屐,明明穿著件輕浮花襯衫,卻有掩飾不住的長者風儀。
他遙望她一眼,撚了下白須,彆過頭走了。
玄微急忙追上,高喊了一聲:“師父。”
哼,玄武鼻子裡出氣,在沙地旁的長椅坐下。
玄微坐到他身邊,討好地笑嘻嘻:“師父來離我這麼近的地方,也不告訴徒兒一聲,徒兒好為你接風洗塵。”
玄武不吃這老一套:“孽障,你就使勁作罷,我看你還剩幾條命夠你耗的。”
沙地裡,許多人類孩童在舀沙拋灑,互相拉扯,笑倒在地上,沾了半身臟。
玄微說:“這一世不會了。”
玄武:“你確定?”
玄微不敢把話說滿:“我也不曉得。”
玄武低嗤。
玄微眼光漸失焦,好似想到了彆處:“我覺得不會,”她嬉皮笑臉起來:“不然師父幫我問問月老,我心裡沒底。”
玄武鮮被她這副不羈態度氣傷:“我沒這閒工夫。”
玄微有點傷心,拍拍自己小布兜:“師父,你這法寶可白給我了,我一分錢都沒有咯。”
玄武吹胡子瞪眼:“本就不是你的,全白拿,沒了不是活該?”
“怎麼就不是我的啦,我又不是一件事沒做?”玄微氣嚷嚷:“那你給我這殼殼乾嘛,這麼多金銀財寶,這麼多願望,我也沒空幫他們一一實現,現在全都鏡花水月一場空了。”
玄武撫掌:“可不就是一場空嘛。”
玄微不解。
玄武向著天上一縷雲,聲音也縹緲起來:“玄微,你知道你為什麼成不了仙嗎?”
玄微歪頭想了想:“因為我懶,沒好好修煉?”
玄武要被她這個呆頭呆腦的徒弟氣笑:“因為你接受不了這種空。”
老人白眉微挑:“上一世你怨氣太重,冤屈太大,這輩子你拚了命把自己填滿,以為能彌補這些傷口創洞,以為沉甸甸的有安全感,在我看來,頂個屁用,你根本放不下。”
“教你讀願之術,是為了讓你聆聽讀懂人之百性,不要再輕易被一個人困住,重蹈覆轍。結果你呢,遊手好閒,兩耳一閉,從不觀察思考悟出道理,從不領會我的用心良苦。”
玄微梗起脖子:“那你也沒告訴過我,我要怎麼做啊。”
“還要手把手教啊?上輩子神氣成那樣,這輩子就這點出息?”
玄微垂下睫毛,不再爭辯:“或許吧。”
玄武依舊刻薄:“你就是個不人不獸的東西,見錢眼開,好吃懶做。永遠成不了神,成不了我。”
玄微氣嘟嘟:“我看貔貅不也見錢眼開?”
“他爹自然管他。”
“根本沒管好嗎,貔貅混的那麼好,成家立業,如魚得水,我看好得很呢。”
“你要跟他一樣嗎?”
玄微低頭:“我不知道。”
其實她想說,陸晅,一介凡人,好像讓她有些安全感了,讓她不再那麼避世,抵觸,暴躁,冷眼旁觀,與世隔絕,她的情緒變得豐盈順和。她曾堅定以為金是聚斂,水是湧流,金石堅固,浪濤翻騰,她藏身其中,就能百折不摧,卻沒想過能銷金為水,介質自通,互益平衡,這種柔軟在不卑不亢悄聲漫淌。
可她怕一出聲就要被師父的吐沫星子淹死。
有所失,有所得。可不就是世間守恒。
可為什麼她要被責備至此?是她錯了?
“真的是我墮落了嗎?”玄微百思不解地掩住臉,她委屈又迷茫。
有淚水從她指縫深處,滴到她腿麵。
玄武瞥她一眼,微微歎了口氣,伸手摸她頭發:“是你有了選擇。”
“你選了人間,天就會聽見。你也彆怪天,是你一步步走進自己的命數裡。”
玄微用力揩掉淚水,兩眼水靈靈地望向玄武:“師父,如果是你呢,你會怎麼選?”
“我不是你,你不用問我,”玄武起身送客:“你可以回去了。”
——
玄微悶悶不樂了一下午。
直到陸晅回來,她也懨懨蜷腿靠坐沙發裡,像淋了雨耷拉在那的小芽。
“怎麼了,”她瞞不住情緒,陸晅隻看一眼就能察覺,他放下包,跑去她身前:“誰又惹你了?”
玄微抽鼻子:“我被我師父罵了。”
“你師父?”陸晅回身看門,皺眉:“你師父來過家裡?”
玄微搖頭:“不是,是我去找他。”
“他來杭城了?”陸晅忽然有種要見家長的緊張。
“在金陵。”
他鬆口氣:“哦,”又一下提聲:“你去過金陵?就今天下午?往返來回?”
玄微點了下頭。
“牛逼。”
他的反應,很像那種女生哭訴燒到39度結果對方卻回句666的弱智直男。
玄微登時氣血上湧,用手死命推他:“就是你害的!”
陸晅本來蹲著,一下被她懟到地板上,索性坐著不動,任她發泄:“你跟我說說。”
“他說我沒長進。”
“瞎說。”
“說我沒收獲。”
“怎麼沒收獲,我不是收獲?”
“說我成不了仙。”
“你現在很好啊,完美,”陸晅扶住她肩膀:“我本來就配不上你,你還要讓我多自卑?”
玄微癟癟嘴,又歎了口氣:“其實我也沒那麼想飛升,一直都這樣想,神仙也很壓抑。”
陸晅絞儘腦汁安慰:“對,我估計就跟我們人間公務員一樣,真不是有意思的工作。”
玄微沒聽明白,但麵色放晴一些,她也說了一下午的所思所想:“我也想回許願池,老封閉在家裡好浪費我才能啊。”
陸晅:“又要走?”這龜崽子,怎麼一天是一出,他都快被弄出心肌梗塞。
“我也想上班,跟你一樣。”
男人必須確認:“晚上也跟我一樣,會回家的吧?”
“當然,不然我吃什麼?”
“行,”他放下心來:“可以,完全OK。”
無論她想做什麼,他都全力支持,隻要彆離開他就行。
作者有話要說: 也要有事業心的
100個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