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他們起了個大早,山林露重,鬆針都被蠟成濕亮的油綠。
玄微戴了陸晅的灰色毛線帽,男人本來頭小顱圓,所以這帽子在她頭上也不顯多大,還襯得臉極白亮。
到樓下時,屋主和她兩個小孩都起了床。她係著圍裙,在置備早餐,飯桌上的粥點都熱氣騰騰,升著白煙。
中年女人熱情地招呼他們:“起這麼早啊,要不要來一起吃早飯哦?”
兩個小孩乖巧坐在桌邊,年紀都不大,就六七歲模樣,其中一個在啃饅頭,眼睛滴溜溜瞧著他們;還有個在吸瓶裝牛奶,腳懸那,一下下踢著凳子腳。
陸晅看她一眼,剛要說不用,他們去山腳找家店吃,身側少女已經完全不客氣地大喇喇入座,連聲應下:“好啊好啊。”
陸晅:“……”
中年女人笑完了眼:“好,我去給你們盛粥,都是自家粗茶淡飯的,也不知道你們吃不吃得慣。”
陸晅不好再推辭,也跟著坐到玄微身邊,吃人白食,他多少有些拘束。
中年女人一雙慧眼,早看出這個年輕男孩在顧慮些什麼,隻笑得更開,臉頰紅潤:“我不多收你們錢不是因為我大方,是平常每天都會蒸煮一大鍋,就防著有客人不想下館子,想吃頓原汁原味的飯,你們儘管吃的,多著呢。”
說完轉身去了廚房。
哇這人好好,玄微心底暗歎,手摸到一隻玉米窩窩頭,塞嘴裡咬了口,很香,不添任何佐料,是自然質樸的純甄口味。
她再揀一隻給陸晅:“這個好吃的。”
陸晅接過,有些過意不去:“回頭我想辦法給老板娘轉個紅包。”
玄微斜他:“你這人也太彆扭了吧。”
對麵倆小孩目不轉睛盯著他倆,陸晅不得不湊近玄微,低聲耳語:“我在大眾點評上看彆的住客說她是離婚之後自己帶孩子做客棧的,一個人不容易,我們不能貪便宜。”
玄微嗤之以鼻:“指不定人家才討厭你們這些自以為是和特殊對待呢。”
入耳心驚,陸晅細想她說的是有道理,不再糾結,決定專心享用這頓早點。
老板娘端上來兩碗粥,白稠稠的,米香四溢。她又把兩碟小菜推得離他們近了些,說:“你們彆客氣。”
陸晅道了聲謝,換來老板娘更濃鬱的笑顏。
她找來一塊濕毛巾,替其中一個孩子擦了下手,也坐下來,跟他們一道吃。
玄微呼嚕嚕喝著粥,意外地挑了下眉,好似入口的是瓊漿玉液。
老板娘看她吃相一眼,問陸晅:“你女朋友不嫌燙的呀。”
陸晅:“……你不用管她。”
一對賞心悅目的年輕人,老板娘不由多看他們兩眼,問:“你們杭城來的呀?”
陸晅回:“對。”
“杭城好地方啊,人傑地靈,你看你倆生得多好,又看著特彆有涵養。”老板娘嘴極甜。
陸晅靦腆笑了下,拿勺舀粥,比玄微還掛心空彌的事,順水推舟打聽起來:“還是這裡好,我們那靈緣寺空彌法師不就湯縣出來的。”
老板娘笑:“是哦,大人物,可為家鄉做了不少貢獻。”
玄微耳尖,也插入話題,她直奔主題的速度比動車還快:“他怎麼四十多歲才去當和尚的?”
老板娘皺了下眉:“有聽說過緣由,但不曉得是真是假。”
玄微凜容:“說說看。”
老板娘搖頭:“他是佛祖門生,我可不想背後嚼舌根,要傷口業的。”
玄微敲額頭:“不會,就隨口閒聊,彆帶情緒就好。”
老板娘想了想,還是說了:“他以前在山下竹桃鎮裡當小學教師,那時旅遊業沒開發,大家都窮,哪有什麼心思供孩子上學,都想著早點讓他們打工賺錢補家用,學校反正也收不到幾個人。但肯定有想孩子出人頭地的家長啊,空彌一直沒小孩,和幾個孩子倒是打成一片。”
“他當時還不叫空彌法師,叫周什麼的。”
陸晅接話:“周淵微。”
“對,周老師,都這麼喊他,都說他學識淵博,人又和善,相貌也俊俏出挑,都有城裡學校想提拔他過去教書的。”老板娘有些惋惜:“我去竹桃小學上學時,剛好是他出家後一年,不然也能一睹他風采了。”
“他跟一個小女孩關係格外好,是鎮上藥廠老板的女兒,家境不算特彆殷實,但放在當時那個環境裡已經很拔尖了。”
“女孩爸爸經常出差,有時帶她出去,有時給她帶回來不少城裡玩意,她見多識廣,喜歡看書,是說家裡有一間房都擺滿她的書,所以人也比彆的小孩老成,哪像個小學生,談吐舉止都跟十多歲的一樣。”
“她總穿各種顏色鮮麗的裙子,每天跟朵花一樣。”
“周老師跟她,反正很有共同話題吧。那女孩子經常找他借書,寫讀後感給他,反正聽人說,他倆上學下課都能走到一起,有說不完的話。”
“但也沒人往那層麵想,因為周老師有婆娘,女孩子年紀又那麼小。”
“大概四年級吧,那女孩子突然失蹤,好多天都找不到,家裡人急的報警,最後在後山水庫撈出來的。說是人都泡得看不清本來樣子,隻能靠身上紅裙子辨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