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沒有再講話,但在場所有人都知道,她在等,等一個浩渺時光之後的解釋與答案。
夏貞嘴唇微顫,她站起身,絞動的手指足以看出她的不安。
從進門到現在,她一直是個得體優雅的女人,一看就見多識廣,有不俗的閱曆,連落淚都是婉轉的。
艾伯注意到她的異常,拍了拍她手:“是她在叫你嗎?”
她反握住丈夫的手指,“對,我去跟她聊一聊。”
“需要我陪同嗎?”艾伯將細致入微的紳士風度展現的淋漓儘致。
夏貞搖了搖頭,微笑:“不用。”
她環視麵前一圈人:“他們說得對,這是我們倆之間的事情。”
“好,”艾伯認同:“我無條件支持你的選擇。”
夏貞拎起手袋,抬步走向那間臥室,她的姿態緩慢而穩定。
時過境遷,無數個日暮裡、月色下,她們也曾是輕盈的鳥兒,飛入彼此的小天地,同嗅共賞文墨的每一縷芬芳。
她停在門前。
房門完整對她敞開,仿佛屋主也卸下了心防,隻是這個過程太久也太長。
顧秀嵐就站在門內。
兩個老太太遙遙對望,夏貞忽然就濕了眼眶,她微微偏移視線,理應知道友人已經變了樣,變得如她一般老態龍鐘,青春不複,可為什麼她想象中的秀嵐,依然是那個長發飛揚,總是意氣風發的奪目少女呢。
以至於當她蒼老地立在她麵前時,她心底突然就湧動出劇烈的落差,這是一種“原來你也這樣了啊”的共鳴與惆悵,令她在分秒間幾度落淚。
她們都老了。
夏貞張了張嘴,想叫一聲“秀嵐”,卻如鯁在喉。
顧秀嵐也注視著她。
她沒有多餘的表情,紋路占領了她不再柔滑的麵龐,往昔乖張被這種痕跡割分為近似“刻薄”的東西,她的眼尾與嘴角都耷拉著,看上去有些不易親近。
顧秀嵐也在打量,她倏地譏笑:“你變得好老好醜啊,阿貞。”
夏貞也跟著牽起嘴角,她抽了下鼻子:“你也好不到哪裡去。”
她能輕而易舉喚出“阿貞”,而她卻講不出“秀嵐”二字。
她總是那麼直白鋒利,又鮮豔清晰;而她卻優柔沉默,不善表達,從過去到現在,都是如此。
顧秀嵐完完全全綻開笑容。
那種落差感馬上就消失了,秀嵐與她回憶中的女孩重疊,夏貞也滿足地跟著笑了。
“進來吧。”顧秀嵐招了招手。
夏貞點頭,快步邁入。
顧秀嵐關上門,重塑起這個久違的二人空間,好像往常開臥談會那般,兩人條件反射似的走到床邊,並排坐下。
顧秀嵐問:“什麼時候回來的?”
夏貞道:“聖誕。”
顧秀嵐說:“你的大衣看著很不錯。”
夏貞回:“你的裙子也很漂亮。”
顧秀嵐說:“我剛換上的,怕被你壓風頭。”
夏貞笑了起來:“我哪敢。”
顧秀嵐瞥了眼門:“你找了個國外先生?”
夏貞點點頭:“對,他叫艾伯。”她知秀嵐丈夫十多年前就已故去,遂不多問。
顧秀嵐偏引話:“你怎麼不問我?”
夏貞說:“問你什麼?”
“問我蘇雲忱什麼時候死的。”
“他去的有些早,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