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片落葉 打烊的樂園(2 / 2)

與秋 七寶酥 7204 字 8個月前

吳虞忍了又忍,沒有讓淚滴砸落在紙頁上。

季時秋問:“看完了嗎?”

她深呼吸:“我記不住,也不會說謊。”

季時秋堅持道:“你會,我剛剛才誇過。”就在不久前,他說她可愛。

原來都事出有因,氣漚上來,吳虞胸堵至極:“彆想我聽你的。”

季時秋的聲音依舊溫和:“如果到時我們口供不一致,警方也許會認為我在作偽證。”

吳虞的瞳孔赫然擴大。

他算準了她的脾性。

竟不惜用自己來要挾她。

他怎麼能……絕情固執到這種地步。

吳虞像被鑿穿,徹底潰敗,她倉皇地把紙回推給他:“我不要,彆給我。”

而後回頭,無頭蒼蠅似的在房內暴走,要把他裝腔作勢取出來的東西統統塞回行李袋。

一邊詛咒般絮語:“你答應我了,隻能跟我走。”

季時秋追過去,把失措的她拉回來,緊緊看著她:“吳虞!看著我!”

吳虞逃避他銳亮的視線,他就控住她下巴,迫使自己回到她眼裡,給她最後的力量:“已經這樣了,你覺得我們還能跑多久拖多久?”

吳虞答不上來,死如心灰。

她臉上的肌肉不可抑製地抽搐,那表情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我想……起碼……”

她輕微哽噎:“……起碼,能看到烏桕樹變紅吧。”

季時秋眉間痛得一緊:“很多地方都可以看到,這種樹到處都是。”

吳虞質問:“你跟我看到的那一棵呢。”

她也不想這麼咄咄逼人:“如果我今年就想看到呢。”

季時秋喉結微動:“照我說的做,你今年能看見。”

“你呢,到時你在哪,”吳虞淒冷而譏誚地笑了下:“我自己看有什麼意義。這種樹,我過去從來沒注意過,隻有你告訴我它的名字,告訴我它會變紅,會變得像滿樹鮮花。既然不能帶我看見,你憑什麼要說出來。”

季時秋的雙目,在她絢爛的描述裡慢慢灰敗和荒蕪。

他擠出三個字:“對不起。”

他以為,上蒼對他的罪罰是死亡,是漫長的禁錮;但沒想過會是讓他在最不堪的境況下遇見最想愛的女孩。這比前兩者要痛上千倍萬倍;而他又是如此無力和無奈,他能為她做的,隻有讓她全身而退;他能陪她實現的完美冒險,就是守護她的周全,給她最好的結局,然後與她徹底道彆。

心如刀割,季時秋疼到說不出話。

吳虞也不出聲,她在等,等他吐出一絲真心的示弱或不舍。那麼她都會將它們奉為今後很長一段歲月的人生箴言。她才二十四歲,最不缺的就是時間。

然而季時秋比她認識和想象的都更決絕:“這些天我基本聽你的。我求你,也聽我一次。”

吳虞悲戚的眼神變得凶狠,語氣陰冷:“行。季時秋,你進去了,我不會等你。”

他仿佛鬆了口氣,有淚要墜下,被他硬生生憋住。他艱難地應:“好。”

他拿起那張字跡一筆一劃的畫紙,再次交與她:“你多看幾遍。”

吳虞坐下去,抹了抹眼,幾分鐘後,她把它還回來,全程麵無表情。

“記住了?”

吳虞不回答。

季時秋知道,她記住了。他翻過畫紙,看一眼正麵不苟言笑的自己,將它撕成碎片。

他又找到吳虞的打火機,讓它們在煙灰缸裡燒成灰燼,然後端去衛生間。

站在床邊的女人,像被扒去了大半靈魂,神色木而僵。

聽見水流的動靜,她忽然跟活過來一般,攥緊雙拳,快步走向同樣的地方,撞上走出門的季時秋。

她開始玩命地狠毆他胸膛,就不看他,麵色如血。

季時秋一動不動,也一眨不眨。

在她力氣儘潰的瞬間,他把她扯來懷裡,深切而短促的擁抱,用儘所有餘力,像要與她靈肉交融,骨頭嵌入骨頭,血液滲透血液。

吳虞悲傷地嗚咽。

他用拇指為她抹淚:“不哭了,警察很快就會來。”

吳虞做不到,又不得不強迫自己做到。

季時秋再一次擁住她,這一次很輕,確認她鼻音趨緩,他伏貼在她耳邊:“不要來旁聽,不要來看我,照顧好自己。”

沒有等到吳虞應聲,門板被叩響,是林姐的聲音:“吳虞?睡了嗎?”

吳虞吞咽一下,揚聲:“沒。”

林姐口吻隨意:“老鄭送了螃蟹來,我給蒸了,你和小秋一起下來吃嗎?放涼了發腥就不好吃了。”

林姐從未在這個點找過他們,吳虞猜到什麼,眼眶再度泛紅,唇瓣止不住地輕顫。季時秋安撫地摸摸她臉頰,眼神提醒她應答。

吳虞嘗試從喉嚨裡擠出個好,但她完全啞掉。

季時秋抬頭,字正腔圓:“知道了,馬上來——”

話落,他低頭看吳虞,雙眼在她臉上膠黏幾秒,他莞爾一笑,放開她,頭也不回地走向屬於他的收場,也走出終要打烊的樂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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