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蒂娜的認知裡,萊茵斯在某次索克家族舉辦的晚宴上認識的。
萊茵斯有多好看隻要長眼睛的人都能看見,更難得的是少年對親近的人時,那種毫無保留的信任依賴讓人根本沒法拒絕。
理所當然的,萊茵斯被人看上了。
當時索克家族正在被歐珀恩刁難,沒有心思去管萊茵斯,被留在三樓的私生子當然就被心懷叵測的貴公子帶走了。
蒂娜的目光在萊茵斯和奧格斯特之間猶疑兩秒,臉都被憋得有些紅。她有很多話想要和萊茵斯說,但奧格斯特站在旁邊,遲遲來到的壓力讓這個女仆小姐不是太敢放肆了。
奧格斯特朝她笑了一下,體貼地將萊茵斯推到沙發前,“點心和茶水不夠可以叫仆人來換,萊茵斯這兩天有些生病,一個小時以後我會把他帶走。”
蒂娜沒怎麼接觸過其他貴族,但奧格斯特讓她感覺有些奇怪。就像是……他根本看不起自己,隻是因為萊茵斯在這裡,她才被當成一個“人”來對待而已。
之前見到萊茵斯的欣喜落下,蒂娜有些忐忑地看著自己的手指,一直到奧格斯特離開才長舒了一口氣。
“我的天哪,這位先生是什麼身份,我感覺他比赫伯特還可怕,也是伯爵的兒子嗎?”
他才不是伯爵的兒子,萊茵斯在心中想道,他也比赫伯特……可怕多了。
“蒂娜。”
蒂娜的嘴還在嘚嘚叭叭地說個不停,萊茵斯突然叫了她一聲,蒂娜看過去,之間萊茵斯正注視著她,神情脆弱茫然,手指揪在薄毯上像是想說什麼。
“萊茵斯,你是不是遇到了什麼事情?”蒂娜問道,然後她的目光定在萊茵斯的腿上,“對了,你的腿是怎麼回事?奧格斯特跟我說你是從馬車上摔下來了……不是他打你吧?”
她一下子就想到了貴族那些惡心的事情,語氣急切起來。
“沒有,他對我……”萊茵斯頓了一下,耳尖居然有些發熱,“還不錯。”
身上的某些地方還有感覺,萊茵斯將腿上的毯子又往上麵拽了一點,側頭避過蒂娜的目光。
頸側一溜淺痕暴露在蒂娜眼下,年輕的女傭眨了一下眼睛,“哦,他還真是好運氣。”
萊茵斯當然那不能告訴這個無辜的女孩,自己這麼多天都經曆了什麼。但他有其他想要知道的。
“所以蒂娜,你是怎麼被帶過來的?”
在帝國,仆人一般會和雇主簽長達十五年的合同,特彆是索克家族這樣的貴族。
蒂娜有些驚訝地挑眉,“沒人和你說嗎?索克伯爵和赫伯特都被那位院長帶走了,我們這些仆人早就被夫人趕出來了。”
……?
萊茵斯完全沒有猜到會發生這種事情,伯爵怎麼可能會被研究院的人帶走?皇室都不管的嗎?
“我也不是很清楚啦,就是有一天晚上,研究院院長帶來的士兵突然將我們從床上拽起來,全都趕出了宅子,說以後就不能在這裡工作了。”
“我隻能帶著小黑白出來,在鎮子上重新找了一份工作。但沒過多久,我就聽說歐珀恩閣下出了意外,研究院的掌權人換了一個。後來我回索克家族的時候那些士兵已經不在了,卻被另外一群人攔了下來。”
蒂娜朝門那邊揚了揚下巴,示意她所說的就是奧格斯特。
“那群人一眼就認出了我的身份,後來就被帶到這裡了。也不知道你身邊那位是怎麼打聽到的……”
萊茵斯突然打斷她,“大概是什麼時候?”
“什麼時候?”蒂娜回憶了一下,“一個多月前吧,我之前住在東邊的旅館裡,前兩天才搬來這的。”
她無知無覺地說著一個多月前發生的事情,萊茵斯卻抿了一下唇。
奧格斯特從來沒和他說過這個。
點一個月前就已經被接到帝都,萊茵斯不知道哪個時候奧格斯特到底是怎麼想的,但隻是看現在的話,他的目的很明顯。
他在告訴萊茵斯,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給你。就像是奧格斯特自己說的那樣,他愛萊茵斯,不介意在合理的範圍內將自由給萊茵斯。
萊茵斯能感覺到自己坐在輪椅上的尾巴已經有些僵硬了。如果奧格斯特在這裡,他已經被抱起來放在床上仔細按摩了。
鮫人的尾巴需要水的浮力才能舒服一些,長時間不動隻會酸軟難受。但萊茵斯根本不願意在水中擺動尾巴,那讓他有一種罪惡感。
身為人類卻雌伏於異種的罪惡感。
但奧格斯特從來沒在這方麵逼過他。
就和將蒂娜接到他身邊一樣,萊茵斯不願意接受自己鮫人的身份,他就用其他方式讓萊茵斯舒服一點。這是他能給萊茵斯的自由。
來之前被恐懼塞滿的思維慢慢清醒,萊茵斯垂眸看著自己的手指。
鮫人就像是蜘蛛一樣,在獵物周圍布下密密實實的網,萊茵斯隻能被他抱著,仰頭用輕軟的聲音嗚咽。而奧格斯特當然會幫他吻去眼淚,但手下不會放鬆一點。
奶牛貓剛才跑進去待了好久,此時才叼了一隻小熊玩偶跑出來,跳上萊茵斯的膝蓋想要和他玩。
“這貓一隻不親我,怎麼遇到你就這麼歡。”蒂娜抱怨。
萊茵斯抱著乖貓貓低頭在它肚子裡埋了一下。
他知道小黑白為什麼粘他,畢竟喜歡魚是貓咪的天性。
奶牛貓粉色的肉墊耷拉著,特彆可愛。
“蒂娜……你知道帝國研究院的事情嗎?”萊茵斯小聲問道。
“當然啦。知道知道,歐珀恩閣下死亡以後,這一任的就上來了。”
萊茵斯隻是隨便找一個話題想和蒂娜說說話,卻沒想到蒂娜一下子激動了起來。她興奮地朝前挪了一點,小聲和萊茵斯分享八卦。
“而且這一任不僅掌管研究院,肯利手上的兵團也在慢慢交給他了。肯利誒,他連自己兒子都沒管過,居然會乖乖把軍權交出來。
平民都說這一任好像是肯利將軍的親戚,要麼就是皇帝的私生子之類的。要不然很難解釋皇帝為什麼要給他這麼大的權利,就連伯爵和赫伯特現在應該已經轉到他手上了……”
“篤篤篤。”
蒂娜就和所有少女一樣喜歡和夥伴分享這些不太能影響他們事情,正說得起興就見萊茵斯的臉色微微一變。
厚重的門被從外麵推開,奧格斯特側身進來,“抱歉,我要帶萊茵斯離開了。”
蒂娜:“啊?哦哦好的。”
她局促地站起來,目光不知道該往哪裡放。
奧格斯特和她說過,萊茵斯每天都要去看醫生,應該是他腿的問題。蒂娜看起來沒心沒肺,但事實上還是很擔心萊茵斯的。
臉上有雀斑的女仆蹲到萊茵斯麵前,沒察覺到萊茵斯在那一瞬間的僵硬。
“我明天可以去找你說話嗎,萊茵斯?”
萊茵斯沒有聽見奧格斯特走過來的腳步,但他毫不懷疑他能聽見兩人所有的談話。
他隻是在等而已,等萊茵斯答應蒂娜的請求,等萊茵斯放棄逃跑。
窗外風聲未落,數不清的劣等鮫人在牆壁外焦躁地磨爪子,在奧格斯特的壓製下,它們當然什麼都不會做。但如果萊茵斯想要出去一步的話,就不一定了。
偽善的鮫人就是這樣。
“……嗯。”片刻之後,萊茵斯握在輪椅扶手上的力道微微鬆開,“如果明天有時間的話,我回來找你的。”
“好耶!”
蒂娜小聲歡呼了一下,主動推著萊茵斯到奧格斯特麵前,站在門口目送兩人遠去。
走廊悠長寂靜,如果沒有領路的人,輕易就會迷失方向,萊茵斯看著前方昏暗華麗的走廊,默默咬住了下唇。
奧格斯特歎了口氣。
“怎麼又哭了。”他把萊茵斯抱起來,像是個小孩子一樣地哄著,“萊茵斯哥哥是個小哭包對不對?”
……
他心情很好,因為萊茵斯。
他的小銀尾已經徹底放棄逃避他了,但如果可以,奧格斯特希望萊茵斯能開心一點,哭得他心都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