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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深紅目前的研究來看,這類新型病毒可以讓人體細胞的基因表達紊亂。
鬱斯,你是學遺傳的,應該接觸過相關知識。人體基因序列中,有很多不表達的片段,有些甚至曾經屬於其他物種。
但現在,他們被表達了出來。”
溫瑾言不緊不慢地說出殘忍的結論,“雖然我們目前還沒有辦法找出這種病毒的的具體結構和運作原理,但基本已經能確定感染人群,都是有某一段蟲類基因的人。”
“你應該也有,鬱斯,否則它不會那麼想要靠近你的。它把你當成族群中某個特殊存在了,很重要很重要的存在。”
大概是感受到了鬱斯的氣息,原本安安靜靜的怪物突然動了起來。
鬱斯根本不想去看,但他的眼睛沒有辦法從這個生物的身上移開。他隻能看著這人頭上的微微晃動的觸肢,心跳越來越快,讓四肢都隻能無力地癱軟在原地,
看得出來他的腿已經沒有作用了,搖搖晃晃地懸在半空,由胯骨處延伸出來的兩條蟲肢支撐。
不規則生長在身體某些部位的甲殼上有因為燈光反射出的暗色絢爛,在昆蟲學家的眼裡這種光暈大概是可以用美妙形容的現象。
鬱斯曾經見過科大研究院裡,專門從事瓢蟲研究的學姐把她靜心養著的實驗對象稱為小可愛。
但顯然,鬱斯並沒有這種魄力。
營養液封存人體的技術在很多科幻電影裡都出現過,但就目前的科技水平來說,幾乎不可能讓人類在這種條件下生存,更遑論其他了。
但蟲族可以。
這是真正的異種。
人類在麵對恐怖到極致的東西時是不會有能力叫喊的,鬱斯的喉嚨幾乎被凍住,分毫聲音都無法發出。
在藍色的濃稠營養液中,所有猙獰的細節都毫不掩飾,就好像是有人專門要把這些展示給鬱斯一樣。
它們在幾乎無氧的宇宙中都能保持身體活性,更何況是營養液中。足量的水分和蛋白質隻會加速它們的異化而已。
溫瑾言笑著看了眼培養液裡的“自己”。
蟲族很興奮。
它還不能自如地運用新長出來的肢體,但對於蜂後的孺慕之情讓它勉力靠近這邊,最後整具猙獰的身體的貼在冰冷的玻璃上。
蜂類頭頂的觸肢並不太長,可以快速靈活地敲出一長段節奏。
——它在叫母親。
溫瑾言垂眸看著鬱斯,他全身都在微微顫抖,如果現在自己靠近上去,就能聽到青年細弱的哭腔。
他被嚇壞了,但事實上,罐子裡的蟲族隻是想要靠近他而已。
就算現在將它放出來,也隻會蹭到鬱斯身邊,用自己新生的軀體靠近蜂後,想要得到一兩下的愛撫。
但大概率這種行為隻會把鬱斯弄哭。
蟲族惡劣的本性從來都存在,溫瑾言要的是獨占是鬱斯所有的情緒所有的感知都因他而起,因他消亡。這和溫瑾言是否愛著自己的蜂後並沒有關係。
人類的愛意依托於□□產生的激素而存在,但蟲族的愛意基於靈魂。
但很可惜,這種愛意是單方麵的。
雄蜂總是和撲火的蠢蛾子一樣毫不猶豫地尋找自己的愛人,無論過了多長時間,無論間隔多遠的距離,都不會改變他們的訴求。
深藏於心底的愛意一直如此濃烈。
但鬱斯卻可以選擇。
他可以像是之前那樣選擇靠近自己,也可以像是現在這樣毫不憐惜的表達恐慌厭惡,如果沒有人阻攔,他馬上就可以跑掉,從此再也不會回來。
現在是這樣,曾經更是。
——一點都不公平。
溫瑾言想道。
這一點都不公平。
所以,他要讓自己不聽話的小愛人永遠不會離開。
溫瑾言這樣想著,緩緩俯下身。
鬱斯盯著前方,瞳孔輕微震顫,白皙的頸項繃成脆弱的一條直線,仿佛碰一下就會碎掉。如果他是貓咪,現在這個狀態大概叫做應激。
鬱斯太緊張了,以至於當溫瑾言握住他的腰胯,將他整個抱進懷裡的時候都沒有太大的反應,像是個漂亮的布偶娃娃那樣被重新放在手術床上。
“乖斯斯,不要亂跑。”溫瑾言眉眼垂著,從旁邊拿了一塊沾了酒精的紗布蹲在鬱斯麵前,抬眼的瞬間有種惡劣的狡黠,“否則我就把它放出來。”
居高臨下總容易給人一種上位者的無形壓迫,但溫瑾言即使是處於下方,也依舊遊刃有餘。
“斯斯看出來了吧,裡麵那東西很喜歡你。我要是把它放出來,憑借那幾根才長出來的腿,兩下就能爬到你麵前。”
“見過蜘蛛捕食獵物的樣子嗎?”他慢條斯理地恐嚇小愛人,“他會向那樣把你壓在腹部下的。”
“……不要……”輕微到幾乎隻剩氣音的否認,可憐到了極致。
溫瑾言搖了搖頭,手下卻一點都不溫柔地將酒精紗布按在鬱斯的傷口上。
“這不是你能決定的,說不定明天早上起來,你就會發現自己的眼睛已經變成了一簇可怕的……”
一滴還帶著體溫的眼淚,重重砸在溫瑾言的臉上,讓他遊刃有餘的淺笑微微一僵。
鬱斯睜著眼睛,眼眶嫣紅一片,就這麼無聲地流淚。
……
片刻之後,這間實驗室裡響起一聲無奈的歎息。
溫瑾言在地麵上撐了一下才起身,輕輕按住鬱斯的後腦,將人攬進懷裡。
“……我,不要……不要變成怪物……”鬱斯小聲啜泣,全身的酸麻激起一陣戰栗,他都不知道要不要求助麵前的人,隻能無意識地重複短句。
“……嗚……救我……溫瑾言……你救救我……”
鬱斯用鼻尖磨蹭麵前人的胸口,將眼淚全擦在襯衫上。
他隻能這樣,除此之外身體再也做不出任何其他反應。
而被抱住的蟲族,狠狠用牙齒咬在了舌尖上,直到血腥味填滿整個口腔才停下來。
溫瑾言在用這種方式讓自己冷靜下來。
他覺得自己像是被撕成了兩半,一半心疼著自己可憐的小愛人,質問自己怎麼能這樣對鬱斯。隻想俯下身將他的眼淚親吻乾淨,再哄他不要哭了。隻要能讓鬱斯開心起來,自己什麼都願意做。
就像營養液中蠢笨的另外一個“自己”傻傻地用觸肢敲擊玻璃,渴望得到愛人的一點回應。隻要鬱斯願意看它一眼,即使像狗一樣搖尾巴它也會願意。
但另一半卻愉快地叫囂,蟲族的本能像是章魚的觸手那樣冰冷粘膩地伸出來,絞住所有理智。
他想要鬱斯哭得更可憐一點。
溫瑾言腦中有無數過分到殘忍的想法。他想把鬱斯就這樣放到蟲窩中去,讓那些“自己”用還沒有完全長出的蟲肢撕碎鬱斯的衣服,再蹭到他身上,把他逼到角落裡求饒。
讓他在陰暗的洞穴裡大著肚子啜泣,卻還要恐懼地環住自己,用溫軟的泣音祈求。生怕經曆下一次受孕。等到異化的後期,蟲族由節肢組成的尾巴長出來以後,讓鬱斯親親它,否則就要騎上去安撫。
他可以對那個時候的鬱斯做任何事情,所有曾經蟲族做過的,沒做過的,他都可以嘗試。
反正鬱斯才不敢違抗。
隨意丟棄伴侶的小愛人就該得到這樣的懲罰,最好讓他永遠不敢再觸碰死亡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