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公爵大人的莊園,也不可能所有地方都種著平整的草坪。
馬匹的顛簸讓萊茵斯吃儘苦頭,即使西瑞爾已經讓他放鬆了,但是萊茵斯下意識地夾緊馬鞍保證自己不會被晃掉下去。結果就是,萊茵斯的大腿兩側被磨紅了一大片。
科博少爺“恐高”又“不善馬術”的名聲很快就在西瑞爾莊園的仆人中傳開。
但事實上,這當然不是真相。
萊茵斯趴在床上,身邊是管家送來的藥膏毛巾和乾淨的水,腿|間被馬鞍磨破的地方火辣辣地疼。
可他一點力氣都沒有。
他蜷縮在被子中,脖頸彎折這小心翼翼地不讓自己有任何一點皮膚露在外麵。萊茵斯全身都在微微戰栗,他終於明白了自己每次發作時所感受到的空虛是什麼。
他——想要被人擁抱。
萊茵斯嗚嗚咽咽地裹緊被子,就連聲音也是黏黏糊糊的,萊茵斯形容不出來,臉上汗水和眼淚沾濕了一大片被單。
明明這種症狀就是因為他被彆人擁抱才引起的,為什麼身體還會渴求觸碰?
萊茵斯難受地揪著被子,像是個發燒的小孩子一樣發泄般地翻身壓住。
房間中的溫度緩慢下降,萊茵斯隻覺得似乎有什麼人在看著自己。身體的不舒服讓感知更加敏銳,萊茵斯啜泣了一下,他以為身後看著自己的是賽琳娜。
聖子殿下的自尊讓他沒辦法在妹妹麵前表現出羞恥的樣子,所以萊茵斯把頭埋在被子裡,悶悶地開口,“我沒事,賽琳娜你先回去吧。”
要是萊茵斯能清醒點,他就不會再繼續說話。聖子殿下現在的聲音和小貓的嚶嚶也沒有區彆。
又嬌又乖。
身後響起輕緩的腳步,“賽琳娜”朝床邊走來。
萊茵斯迷迷糊糊地往被子裡縮,最終他的妹妹大概是看出了自己的不舒服,隻是用冰涼的手指覆蓋在他的額頭上,輕輕地試著溫度。
如此幾下,萊茵斯居然就這麼昏睡了過去。
……
“嘖……”
仿佛是章魚柔軟的觸手從瓷盤上撕扯開的粘膩水聲在房間中響起。
巨大而靈活的觸手握住門把,“哢噠”一聲將它鎖住,隨即,觸手尖尖翹了翹,就仿佛是一個偷偷朝後看的小孩子一樣折轉過尖端,對著床。
在那裡,西瑞爾坐在床邊,黑瞳溫和清潤地注視著萊茵斯的半邊側臉,他的下半身數十條粗壯漆黑的觸手裹挾纏繞,仿佛深夜無聲的海浪。
最開始是一條觸手,它從被子和床單的縫隙中鑽進去,用尖端貪婪地蹭了蹭萊茵斯的後腰。隨即恪守崗位地推開,卷住被子安靜地抬起。
西瑞爾身邊的觸手蠢蠢欲動。
看管家就能知道,這些觸手是西瑞爾本身是他的一部分,同時也擁有部分自我意識。在生物結構上,它們其實和擁有副腦的章魚相似。
寒冷讓萊茵斯溢出一聲警惕的輕哼,但他太累了,意識完全沉淪黑暗,一點都不想睜開眼睛。
這就給了壞東西可乘之機。
西瑞爾用目光一點點記錄萊茵斯的細節,看著他因為緊張攥住被套的手指,露在睡衣外的纖細手腕,被汗水沾濕的發梢和修長的脖頸。
再往下,專門製作睡衣的布料輕薄地覆蓋在聖子殿下的身體上,讓他漂亮的腰臀線條顯露無疑,雙腿修長勁瘦,壓在被子上。
他看起來有種被欺負狠了的天真。
即使在睡夢中,本能也讓萊茵斯察覺到了一點不對。他朝遠離西瑞爾的地方挪了挪,喉嚨中溢出不明顯的求饒。
床墊因為觸手的擠壓凹陷下去一點,它們就像是巨大的蟒蛇一樣圍繞著萊茵斯,纏繞上他的手腕腳踝,卻又因為西瑞爾沒有命令,乖巧地停留在原處。
“真笨……”西瑞爾彎腰,用鼻尖輕輕蹭在萊茵斯溫熱的臉側,笑著抱怨,“萊茵斯真是笨死了,連自己侍奉的神明都能弄錯。”
一條觸手代替了被子,被萊茵斯抱在懷裡。
另外一條從後麵挨住他的後背,不讓萊茵斯有一點逃離的空間。
西瑞爾純黑的眼珠被血色覆蓋,宛若魔神一般俊美的容貌也沒辦法壓製住那份詭譎。
西瑞爾語調很輕鬆,就仿佛現在這個房間中,沒有昏睡的聖子殿下,沒有數十條怪物一般的觸手。他隻是坐在萊茵斯對麵,和他閒閒地說著封地上的小事。
——要是這樣就好了。
西瑞爾蒼白的手指點在萊茵斯的眉間,“吾詛咒背叛神明的信徒……”
男人眼梢狹長上挑,使他像是現在這樣心滿意足地笑起來時,帶著種狐狸般的狡黠。
後麵的聲音隱沒於黑暗,隻有萊茵斯不安地顫動眼睫,那兩篇淡金色的睫毛被淚水沾濕。
“我祈求寬恕……父神……我祈求,寬恕……”
一樓大廳,賽琳娜坐在這裡等了很久,她雙手放在膝蓋上,脊背筆直,像是一頭被侵犯了領地的母狼。
公爵家的小姐就這麼用碧藍色的眼瞳冷冷盯視著二樓,萊茵斯雪白的房門。
“您可以先回房間,晚飯還有一會才能做好。”管家提醒道。
……
賽琳娜緩緩轉過頭,“你覺得,我和我的哥哥比起來,誰更美麗?”
如果她的麵前有一麵鏡子,賽琳娜會為自己毒液一般的眼神感到驚詫。
但她現在滿心滿眼都是西瑞爾,怎麼有閒心放在這個上麵。
管家有著和他主人一樣的黑瞳,他看了一會賽琳娜,突然笑了,“我個人的看法是,科博少爺更加美麗。”
賽琳娜的臉在一瞬間扭曲。
“畢竟誰都會被聖潔美好的生物吸引,人類總會為神明折腰。這話也許有些冒犯,但您的哥哥身上,有種令人折服的神性。”
他經常站在西瑞爾身後,賽琳娜身後,乃至萊茵斯身後。作為一個管家,賽琳娜對麵的男人平凡而沉默。
但在這一刻,他的聲線居然帶上了一種讓人難以掙脫的誘惑。
——他在告訴賽琳娜,萊茵斯的惑人來源於他的身份。
他是光明聖子。
如果他沒有這個身份,西瑞爾就不會再將目光放在萊茵斯身上。
賽琳娜眨了一下眼睛,因為她盯視了對麵人太久,居然有一顆眼淚從眼眶中落了下來,重重地砸在了手背上。
賽琳娜覺得這隻是生理反應,但她的心臟仿佛被一塊布堵住了跳動,冷冰冰地墜在那裡。
管家安靜地等待賽琳娜做決定,賽琳娜對萊茵斯的愛意已經化為本能,她根本沒辦法說服自己去加害萊茵斯。
但最終,暗神的蠱惑還是起了作用。
賽琳娜起身,聲音冷漠,“我知道了,希望我們今天的對話不會被任何人知道。”
“如您所願。”
管家禮貌地讓開路,賽琳娜從他麵前走過,腳下沒有停頓分毫。
——所以,她要怎麼做呢?
萊茵斯昏睡了整整十二個小時,到第二天的八點才醒來。
他略微有些不適地動了動身體,每一根被肌肉包裹的骨骼都酸軟無力。
不知道是不是萊茵斯的錯覺,他總覺得哪裡不太對。
平時在被彆人觸碰以後,隻要睡一覺一切都會回歸正常。但這一次,他總覺得尾椎骨那裡還是酥酥麻麻的。
今天是個晴天,明媚的陽光灑在落地窗前的一片空地上。還沾著露水的微黃枝葉掛在樹梢上,搖搖晃晃。有麻雀停在了萊茵斯的窗外,朝裡麵歪頭看來,似乎很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