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早被他的問題堵住了嗓子眼。
隨即臉微微發熱。
她承認,在媽媽眼皮子底下,她斷然不敢也不會去敲原也的門借網。
但昨晚那種情況不是第一次發生,需求猶在,此刻又有人願意幫忙,很難不心生一線僥幸。
與原也道彆前,春早不再躊躇,答應了他的提議。
男生沒有表現出明顯的得逞或戲謔,隻回一句“周末找機會給你”,便騎車揚長而去。
來到學校,一想到這檔子交易,春早心率都快得如同剛跑過一百米,隱秘的興奮和緊張將她包裹,隻能靠抓耳撓腮,跟同桌聊天,或一些刻意的閱讀行為轉移情緒。
這或許就是,共犯心理?
曆史課下,體育課代表組織各班排隊上操,學生們像被撬開瓶口的巧克力豆,從教室門往外湧動。
一時間,走廊烏泱泱擠滿了人,女生間的嬉笑打鬨伴隨著老班的到來戛然而止。
班主任陳玉茹雙手環胸,麵色冷淡,“押”著兩隊人去操場。
今天依然很曬。
晴空一碧如洗,隻有在路過花圃時,才能享受到一閃而逝的樹蔭。
光斑在少男少女的校服和發頂遊移。
三班的隊伍停下來,轉身立定,春早位列中段。
烈日當頭,她蹙起眉,將惱人的碎發夾到耳後,以手為簷,擋在額前,用來抵禦過分猖獗的紫外線。
童越跟她身高幾乎無差,恰好被安排在同一排。
她惜顏如命,先觀察老班,隨即從兜裡抽出一瓶分裝防曬噴霧,傾低腦門,對臉和胳膊一陣猛噴。
附近女生戰術閃避,春早亦然。
童越不滿道:“躲什麼,spf50,蹭到就是賺到。”
身後有女生掩唇偷笑;也有人湊近讓她再來幾下。
童越得令,繼續自己的灑水車行為。
隊伍最前端的老班殺來一記眼刀,幾個女生頃刻噤若寒蟬。
沒安靜兩秒,再度騷動起來。
竊竊私語裡混雜著“原也”二字。
童越從不知心理包袱為何物,第一時間踮腳豎腦袋,掃射尋找目標。
隊伍裡出現一隻領頭羊,其餘人即刻產生從眾效應。春早也跟著舉目。
一班的隊列正從她們左側穿過。
身高使然,原也的站位相對靠後,但大家總能第一眼注意到他。
男生矯矯不群,在日光下白得晃眼。
不知有意無意,兩班交彙時,他往這春早這邊瞟了一眼。
四目相撞,春早當即偏臉,佯作沒看見。
心臟開始做高頻跑跳動作。
慌什麼?
春早不能理解自己,是因為這個目光對對碰太像特務接頭嗎?所以她才下意識遮遮掩掩?
眼睛是不看了,可耳朵卻比在英語考場做聽力還專心。
十秒後,春早果斷放棄。清澈聲線在聊著的,是宛若天書的遊戲,什麼“蝴/蝶/刀”,什麼“噴漆”。春早迷茫地摳摳額角。
升旗儀式過後,晨操音樂奏響,一操場的藍白提線木偶開始活動,有的質量良好,有的明顯需要回爐重造。
春早屬於中間檔,挑不出錯,但多少也有些應付了事。她對體能活動興趣不大,常常肢體運動大腦放空,默背政府機關職能或曆史大事年表。
做轉體運動時,春早一眼眺見那個優越的後腦勺。
原也烏發茂盛,顱骨生得尤其好,如果有堂課要講人體結構分析,他的腦部X片恐怕會被掛在白板上作為“圓頭”的最優典例。
小頭小臉,長手長腳,還很聰明獨立。
基因彩票持有者,女媧炫技之作。
春早不平衡地挪開目光。
—
接下來的一周,春早覺得自己眼裡的原也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儘管彼此的日常生活並無變化,兩人的相處程度也隻能稱得上“泛交”,但空氣裡的隱形扭結已如蛛絲盤繞,偶一對視或撞頭,都會迅速結網,未必肉眼可見,亦悄無聲息,但你知道它在擴張。
確定這一發現始於周三睡前,春早收起耳機線,正準備關掉手機,鬼使神差的,她點入無線網。
春早呼吸一滯。
那個名為“〇”的熱點,居然還開在那裡。
巋然不動的圓圈,變得像一隻狡猾的貓科動物的眼睛,滿瞳狀態,在凝視她。
一股子被狩獵的慌張跑出來,春早飛速退出無線局域網界麵。
她把手機塞回枕頭底下,側躺壓住。
臉頰發燙,心砰砰直跳。
原也忘記關了?
不對,上次明明看著他關掉了。
還是說,他是男菩薩?時刻銘記福澤同黨?不是說過很耗電……也太容易知行不一了吧?
春早自然不好意思再蹭網,並尋思著要不要提醒他關閉,節省電量。
但思前想後,她得出結論,原也才不是菩薩,是撒旦,萬惡之源,用無處不在的網和那張sim卡引誘她走向墮魔深淵。
春早告誡自己。
一張卡,夠了。
贓物來到她手裡,她把錢交給原也,然後清算這場見不得人的勾當。
如此想著,等待周末的日子竟變得比往常漫長和難熬。
—
高二上學年是雙休,原也上午自然醒,下午在市圖刷題,待到四點半,他離開圖書館,去往最近的地鐵口。
攢動人頭裡,高瘦挺拔的少年穩當當立著,麵無表情。
二十分鐘,五站路,穿過光怪陸離的廣告牌和階梯,原也離開地鐵站,往家裡小區走。
停在當中一棟高層樓下,他按亮手機掃一眼,才五點,家裡應該沒人,遂放心進入電梯。
滴滴——剛按兩下密碼鎖,門被人從裡頭打開。
原也左手落空,隨即垂回身側。
麵貌秀美的女人有些詫異,回頭衝屋裡高喚一聲:“原屹——原也回來了。”
看體育新聞的原父聞聲而至,手裡遙控器都忘了放下,臉上浮出意外之喜:“回家怎麼也不提前說一聲啊?”
他一邊講話,一邊將卸下放鬆的皮帶扣回去。
原也一言不發蹭掉球鞋,抿高唇線,這才抬眼叫人:“爸、程阿姨。”
“我回來拿東西。”他趿上拖鞋。
原屹上下端詳:“讓爸爸看看,住到外麵瘦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