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事不關己溜之大吉,就不能停下當個好心人拉她一把,將她從煎熬的社交泥潭中解救出來?
三分鐘後,走進小區,春早如獲大赦,腳步不自覺加快,幸好租房的樓棟離正門不遠,勝利在望。
“就在那邊。”她指向標識著數字①的單元門,輕車熟路地往那走。
“哦……好。”趙昱寧還在心裡組織待會詢問聯係方式的措辭,有些遲鈍地跟過去。
然而,快到單元門時,一道醒目的長影立在階下。見他們過來,男生停住手裡玩著的鑰匙串,白亮的麵孔轉過來,眉眼漠然,情緒莫測。
春早還未啟唇,身邊的趙昱寧已驚喜地叫出聲:“原也?”
又抬頭看看近在眼前的樓體:“你也住這啊?”
原也漫不經心地嗯了聲,視線掃向春早,沒什麼力度地看她一眼,才回過身去開單元門。
那一眼,似冰片貼來她後頸,春早不由瑟縮一下,心也跟著蹦極。
她忙跟趙昱寧說清:“那個……我先上去了。”
趙昱寧從跟同班大佬的意外偶遇中回魂,叫住春早。
春早回頭。
趙昱寧取出兜裡的手機,不再遲疑:“我們要不加個……”
話音未落,就被台階上的男生打斷:“你進不進來?”
趙昱寧抬眼望過去,原也正掌著門,紋絲不動,視線也無落點。
他錯誤理解為這位一慣好人緣的同學是在邀請自己上樓小坐,笑著推辭:“今天太晚了,下次再去你家玩吧,刷題還是開黑,隨你挑。”
原也瞳孔輕微一震,下巴一抬,示意他身側的女生:“我沒說你,我說她。”
趙昱寧呆住,驚疑不定地在二人身上來回睃巡。
春早已經想掘地三尺活埋自己,硬著頭皮第二次跟趙昱寧道彆:“不早了,我先上去了,謝謝你今天送我。”
飛速撂下三句話,她越過原也,走進樓道。
哐當,鐵門在背後自動合攏,男生踏梯而上的步履聲也在逼近,春早轉頭看他,正要聲討加吐槽一下路上被無視的事,對方先行吐出幾個字,彆具深意:
“外麵是你的護花使者麼?”
春早不甚確切地問:“你不會是在陰陽怪氣吧?”
原也一聳肩:“有嗎,我在陳述事實。”
春早頓覺冤屈:“什麼護花使者。放學遇到班裡同學,然後推來一個男生,就這樣。
“剛認識就讓他送你,你對陌生同學倒是挺放心。”
春早在他微帶譏誚的言辭裡噤聲。
這人抓重點的角度歪得過於離奇了吧?
整件事的受害者難道不是迫不得已被動社交的她?
他倒好,還針對起她來了。
春早輕吸氣:“他硬要送,我能說什麼?”
原也少見的咄咄逼人:“你不會拒絕嗎?”
音色又淡下去,兀自得出結論:“哦,怎麼不會,每次拒絕我都很流利。”
春早訝然止步,掉頭理論:“你少借題發揮,我哪有經常拒絕你?”
原也也在一級階梯後駐足,兩人視線碰巧持平,極近的距離裡,樓道感應燈冷白的光打下來,男生剔亮的眼眸猶如打磨之後的銳器,狠擂在她心上,盯得她胸口陣陣蜷縮和發緊。
“沒有嗎,”他收起進門後那些明裡暗裡的冷言冷語,同她對峙起來:“彆人剛認識就可以正大光明送你到樓下,到我這就是一靠近學校就要保持距離,偷偷送盒牛奶都要被置喙,到底是我不一樣還是他不一樣?”
他語調漸急,說到最後,再不掩飾所有控訴意味。
春早張口結舌。
怎麼能記仇到這種程度。
那一頁舊賬,他到底要翻多少回。
好無聊。
好無語。
爭執的欲望在頃刻間消失殆儘,春早鎮定下來,指出他從所未見的臭脾氣:“說清楚,你到底在發什麼牢騷?”
這句話似一柄剪子,瞬間挑斷氣氛的弦。麵前那雙較真的眼睛力度銳減。
樓道裡寂然兩秒,男生偏開臉,而後一言不發地擠過她,頭也不回大步上樓,消失在視野。
回到房間,原也把背包咣一下甩到桌麵,失力地靠坐到椅子上。
雙目失焦好一會,他急促起伏的胸膛慢慢平緩下來。
大腦也是。
在直達沸點後倏然冷卻。
他在乾嘛?
懊悔地抓兩下頭發,原也拿出手機,正襟危坐,手肘支到桌邊,點開那個小鳥頭像,他嗒嗒輸進去幾個字,又儘數刪去,重整混亂的思緒:
-對不起,我不該那樣講話。
-也不該乾涉你的交友自由。
-剛才是我不好。
-以後不會這樣了。
四行話,似耗去全部餘力。
原也撐住額角,將手機放下,停留在這個頁麵,盯著,一黑屏就摁回去。
維持這個狀態長達十分鐘,他才從椅子上起立,一會倒床放空,一會開窗透氣,一會駐足門後,一會靠牆聆聽。
心浮氣躁,坐立難安。
高考……不,這輩子,他都不會再忘記這兩個成語的釋義。這就是現在的他自己。
終於,回來後就沒放下的手機屏幕終於亮起,提示有新消息。
原也點進去。
少年眸心微緊。
是隔壁女生的消息,她沒有接納他的道歉,也沒有指控他的無理。
簡單乾脆的五個字,僅隻回答他在樓道裡氣急敗壞質問出來的最後一句話:
「是你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