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聲音嘶啞,猶如長滿銅鏽的機器在艱難運轉,隻說了兩個字,兩個字都破了音。
她端起水杯緩慢地喝,咕嚕咕嚕的吞咽聲在安靜的房間裡回蕩。
一整杯水下肚,又乾又疼、幾乎冒火的嗓子終於好受了些。
男人拿走她手裡的水杯放到床頭櫃上,然後拉來一把椅子坐下,兩人對視的角度從俯視變為平視,這樣能讓宋池少些心理壓力。
“放輕鬆,我們都是警衛隊的人,隻是想跟你確認一下那天晚上的情況。”男人看過宋池的資料,一個父親失蹤、母親死亡的孤兒,年紀不大卻遭此橫禍,和隔壁那對母子一樣可憐,他沒有端起審問的架子,反而溫聲細語地說,“你可以跟我們講一下那天晚上事發的具體過程嗎?”
說罷,站在床尾的另一個男人也走了過來,手裡拿著一個打火機大小的東西,應該是錄音器。
宋池雙手攥緊被子,壓根不用假裝,她是真的感到後怕,漫天的藤蔓和被藤蔓串起來的小男孩像是揮之不去的夢魘,令人頭皮發麻的畫麵一幕幕地在她眼前閃現,她從未經曆過如此可怖的事,此時光是回想一下,她的雙手便已劇烈地抖了起來。
男人看了眼宋池的手,很有耐心地等著,沒有催促。
宋池不知道哪些可以說、哪些不可以說,她跟擠牙膏似的,把話一句一句地往外擠:“那天晚上我在睡覺,突然聽到隔壁傳來聲響,有個女人在喊救命,我沒敢出去,就想著能不能從窗戶看過去,結果那些藤蔓就從窗外爬了進來。”
男人嗯了一聲,等了一會兒,見宋池沒有繼續說的意思,便道:“然後呢?”
“然後那些藤蔓攻擊我,我到處躲。”
男人知道宋池沒有撒謊,從現場痕跡來看,異種的攻擊性確實非常強,客廳和臥室裡到處都是異種的攻擊痕跡。
但這不是他們想要的。
男人雙手放在腿上,身體微微前傾,問了一個很關鍵的問題:“異種是怎麼死的?你殺了它?”
宋池眼裡透出一絲茫然,她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不知道?”這話是拿著錄音器的男人說的,他看上去更年輕,脾氣也更暴躁,怒火中燒地指向宋池,“宋池是吧?我警告你,要是你知情不報被我們發現了,你知道會是什麼後果,到時候沒你好果子吃!”
“童飛。”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厲聲嗬道。
童飛心有不甘,勉強控製住了脾氣,他說:“事發現場隻有她和異種,她怎麼可能不知道?”
男人沒接他的話茬,隻沉著臉道:“這裡是醫院,把你的火氣收收。”
童飛嘴唇囁嚅幾下,臉色難看,但很快熄了火。
宋池認出童飛就是之前拿東西杵她並且在她旁邊喋喋不休的那個男人,她抬頭和童飛對視,結結巴巴地說:“我、我真的不知道,它突然就不動了,那、那些藤蔓也枯萎了,當時我以為我會死在那裡……”
其實這件事很像一道送命題,從宋池殺掉異種的那一刻起,她就注定要麵臨這個難題。
她有兩個選擇——
一,交出飲血之刃,坦白她是用飲血之刃殺掉了異種;
二,如剛才那般裝傻,咬死不認,讓那兩個人自個兒猜。
然而兩個選擇都有著一定風險。
交出飲血之刃的話,等同於對外坦白了她有係統的事,隻要解鎖了道具一欄的人稍加比對,便能認出那是她在係統裡兌換的道具,哪怕她運氣好暫時沒遇到擁有係統的人,也無法對警衛隊的人解釋她獲取飲血之刃的途徑,而且飲血之刃外表看來隻是一把普通匕首,警衛隊的人不一定會相信她的話。
裝傻的話,警衛隊的人也不是傻的,不可能直接信了她的一麵之詞,或許會將她列入重點關注對象。
不過兩相權衡,宋池還是選擇了後者。
再說,飲血之刃早被她收進了係統裡,她找不到把它拿出來的機會。
沉默在房間裡蔓延,兩個男人目不轉睛地盯著宋池的臉,似乎在確認宋池有沒有撒謊。
宋池低眉順眼地揪著被子,表現得十分惶恐不安。
半晌,坐在椅子上的男人站起身來,把椅子放回原處,他對童飛說:“我們出去說。”
兩人來到走廊一頭的窗戶前,這裡沒有病房,左右兩邊都是雜物間,房門鎖著,不用擔心有人偷聽。
童飛扒拉了下頭發,率先開口:“隊長,她絕對在撒謊。”
男人沒有吭聲,扭頭望向窗外,等到童飛嘰嘰喳喳地說完了,他才收回目光:“你覺得她為什麼要撒謊?”
“她不想讓我們知道是她殺了異種。”
“你覺得是她殺了異種?”
“異化失敗的異種會在異化的一分鐘內死亡,那個異種在進入宋池家之前先殺了它媽,顯然已經過了一分鐘,那是一個異化成功的異種。”童飛說,“一個異化成功的異種死了,並死在她的家裡,而她奇跡般地活了下來,除了是她殺了異種,沒有第二種可能。”
男人沉默下來,托著下巴思考。
“隊長。”童飛篤定地說,“她覺醒了異能,她是一個異能者。”
男人問:“那個異種的屍檢報告出來了嗎?”
“還沒。”童飛回答,死了的異種屍體會在短時間內萎縮,幾到十幾個小時不等,像枯萎的植物一樣,直到完全消失,所以對異種進行屍檢是一件費時費力的事。
正說著,童飛的手環輕輕震了兩下,他抬手在手環上點了一下,一個半透明的版麵跳了出來。
他繼續在版麵上操作。
“那邊把屍檢報告發過來了。”童飛說著,挑了兩處最重要的信息念出來,“異種的胸口處有傷,但萎縮嚴重,無法判斷是什麼物體造成的傷口,很有可能那就是讓異種死亡的致命傷,還有——”
童飛話音一頓,滑動版麵的動作也停住了,他的手舉在半空,震驚的情緒肉眼可見地爬滿他的臉。
男人看著童飛:“還有什麼?”
童飛的目光轉向男人,怔怔地說:“那竟然是一個低階B級的異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