翔哥坐到沙發上, 但沒有讓聞嘉和宋池也坐的意思，他用穿著拖鞋的腳點了下地麵：“把東西倒出來。”
聞嘉早就習慣了翔哥這種態度，二話不說蹲下身開始扯袋子。
宋池蹲到聞嘉邊上, 用沒受傷的一隻手幫忙。
整個過程中，她都感覺上麵有道視線時不時地從自己身上掃過, 把東西全部倒出，她抬頭就撞上翔哥筆直投來的目光, 翔哥臉上沒什麼表情, 目光說不上友善, 帶著探究。
宋池被盯得渾身不自在，卻不好說什麼，隻能硬著頭皮地跟著聞嘉起身。
還是聞嘉說了一句：“翔哥, 東西都在這裡了。”
翔哥這才不緊不慢地收回目光，用腳踢了踢地上的東西, 像是在尋找什麼, 可惜沒有找到。
“我記得魏榮良家裡不止這些東西。”翔哥意有所指。
這下宋池想裝傻都不行, 她不得不開口：“有些東西還有作用，我就自己留下了。”
翔哥看向宋池, 他的目光跟鉤子似的, 緩慢轉了話題：“今天魏榮良他們失蹤的消息鬨得沸沸揚揚，你們倒是心大, 等也不等一下，當天就來賣東西了。”
宋池沒有說話。
聞嘉感覺不對，也沉默地站在邊上。
“我很好奇一點。”翔哥說，“宋池，你是怎麼殺掉他們個人的？”
聞言，聞嘉猛地抬頭, 麵帶詫異地看了宋池一眼。
宋池心裡也有震驚，她可以確定聞嘉沒有把魏榮良和那兩個人是怎麼死的告訴翔哥，顯然翔哥不僅有獲得信息的渠道，而且連一些細枝末節都打聽得到。
翔哥和魏榮良不一樣。
翔哥雖然低調，但是手段不少。
此時此刻，宋池甚至有了一種猜測，翔哥之所以把魏榮良帶在身邊，也許是因為看中魏榮良慣會仗勢欺人、到處樹敵的性格，如此一來，他可以把一些臟活交給魏榮良去辦，魏榮良吸引了所有火力，他則撇得乾乾淨淨。
宋池第一次發現這個翔哥真不簡單，難怪能混到這個位置。
她斟酌片刻，半真半假地說：“我趁那兩個人不注意，拿刀捅了他們的脖子和胸膛，捅得很深，他們死得很快，至於魏榮良，他是隻紙老虎，看到那兩個人一死就嚇得不行。”
翔哥看著宋池，似乎在觀察宋池是否撒謊。
宋池一樣臉上沒什麼表情，目不轉睛地和翔哥對視。
過了快半分鐘，翔哥才有所反應，竟是笑了起來，一張發黑乾巴的臉猶如蹂/躪起來的紙，他說：“以前看不出來，你這麼厲害。”
宋池跟著扯扯嘴角。
“我說過，你和魏榮良之間的私人恩怨跟我沒關係，無論你殺了他還是他殺了你，我都不會管，但魏榮良是我們隊裡的人，也是我們隊裡的二把手，他沒了，我要重新找一個信得過的人，還要重新和那個人磨合，這個時間成本是出在我身上吧？”翔哥的語調不急不緩，可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逼人氣勢如巨山般往宋池和聞嘉的身上壓。
聞嘉臉色慘白，哆哆嗦嗦說不出話。
宋池往前走了一步，將聞嘉的半個身體擋到自己身後，她回：“翔哥，不管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罷，我昨晚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自保，如果死的人不是他們，那就是我，我從沒想過給你增加麻煩。”
翔哥嗯了一聲。
宋池說：“要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願意為你效勞。”
翔哥用手指撓撓頭發，突然說：“不然就你代替魏榮良當我們隊裡的二把手好了。”
宋池一愣：“我？”
翔哥眉眼微沉：“你不願意？”
“我沒有不願意。”宋池說，“我隻是什麼都不懂，可能會做不好。”
“做不好就學，隻要你有那個心思，我可以給你學的時間。”翔哥頓了一下，語氣變得意味深長，“隊裡普通成員和二把手的薪資待遇完全不同，等你做上幾年，搬進魏榮良的那套公寓裡都不是問題，而且我手上有不少私活，你幫我做了，得到的錢隻高不低。”
宋池心頭一緊。
她果然猜對了。
再猜一下，翔哥之所以對魏榮良的死無動於衷，也許是因為魏榮良替他背了不少黑鍋，魏榮良死了，那些算在魏榮良身上的賬便隨之煙消雲散，翔哥不僅不用擔心魏榮良出賣自己，還一口氣解決了好幾筆賬，這對翔哥來說有利無弊，唯一需要煩惱的是重新找一個傀儡。
不過眼下她就是最佳人選，因此翔哥唯一的煩惱也沒了。
翔哥不費什麼力氣地給她挖了一個坑，她沒有退路，隻能往裡跳。
不。
有一條退路。
現在是晚上七點半，外麵的天已經黑了，即便這裡發出什麼異響，也不會有任何人敢出來查看。
這套公寓裡隻有翔哥、翔哥的老婆以及他們的孩子，戰鬥力加起來應該比昨晚的那兩個人弱，如果她買了飲血之刃先下手為強，她的勝算很大。
宋池麵上無波無瀾，實則內心正在劇烈掙紮。
殺了翔哥？
還是成為翔哥的傀儡？
現在是她動手的絕佳機會，錯過這個村就沒了這個店。
她垂在身側的手握緊又鬆開，手心浸出了一層細密的汗水，最終，她說：“我聽翔哥的。”
翔哥驀地一笑，臉上都笑出皺紋了，用腳一踢地上的東西：“把這些東西都裝起來，放到那邊牆角，我全收了，給你們6000新幣夠嗎？”
聞嘉忙不迭點頭：“夠了，謝謝翔哥。”
兩人裝好東西放到翔哥指定位置，準備走時，翔哥忽然喊住了宋池。
快走到門口的宋池停下腳步，轉頭看向翔哥。
“宋池，以後你就跟著我混了，現在我得給你一個忠告。”翔哥從頭到尾都保持著蹺二郎腿坐在沙發上的姿勢，他雙手相交地兜住膝蓋，皮笑肉不笑地說，“你該慶幸你殺的是魏榮良和兩個微不足道的人，如果你殺的人是我，不用半個小時，警衛隊的人就會找上你，把你帶走。”
宋池神色微愣，一顆心迅速往下沉了幾分。
翔哥看出了她剛才的掙紮？
不。
估計是翔哥猜到了她會起殺心。
所以她想對了，前腳她殺了魏榮良和那兩個人，後腳翔哥不可能毫無準備地放她進來並說出威脅的話，翔哥是個謹慎且惜命的人，既然坐到了她麵前，那麼肯定握有底牌。
幸好她剛才沒有一時衝動，沒有選擇前者，沒有選擇殺掉翔哥。
“這裡沒有秩序，卻也不是毫無秩序，秩序隻存在於我這種人身上。”翔哥直勾勾地盯著宋池，像在敲打，“你可以殺人，但也不能隨便殺人，總有人能輕而易舉地讓你付出最慘重的代價，他們弄死你就像捏死螞蟻一樣簡單。”
宋池按住隱隱發抖的右手，抿唇不語。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要知道自己有多渺小。”翔哥說，“明白了嗎？”
宋池點頭：“明白了。”
“行了。”翔哥擺手，“去吧。”
宋池和聞嘉先後走了出去，帶上門後，兩人默默無言地下了樓梯。
走出一段距離，聞嘉急忙開口：“宋池，我沒有跟翔哥說過魏榮良他們都是你殺的，我有想過怎麼跟翔哥解釋，但翔哥沒問，我就沒機會說。”
宋池拍了拍聞嘉肩膀：“我知道。”
周圍沒人，聞嘉把臉上的圍巾往下扯了扯，一張漂亮的臉皺成了苦瓜：“我感覺翔哥讓你頂替魏榮良不是什麼好事，聽說翔哥經常讓魏榮良去辦一些很危險的事，有次魏榮良好幾天沒回來，回來時都丟了半條命，你還記得嗎？”
宋池又不是原主，她怎麼可能記得？
“但翔哥都把話說到那個份上了，我沒有拒絕的餘地。”宋池說，“答應是我唯一的選擇。”
聞嘉難受極了：“也是。”
“沒事，走一步看一步吧。”宋池笑了笑，既是安撫聞嘉，也是安慰自己，“我們生活在這個地方，就沒有百分百安全的時候，也許在翔哥手下做事還能得到他的庇護。”
聞嘉看著宋池，一點也笑不出來，隻覺整顆心都揪了起來。
兩人回到宋池家裡，宋池分了一半的營養液和一個微型電擊棍、兩件馬甲給聞嘉，還有翔哥給的6000新幣，估計會全部轉到宋池卡上，她也打算分聞嘉一半，聞嘉自然不肯，可惜說不過她，還是紅著臉應下了。
“對了。”宋池突然想到一點，她問聞嘉，“你白天跟翔哥說的時候，有沒有提起我？”
聞嘉搖頭，回憶著說：“我隻跟翔哥說手上有些東西要賣，問翔哥收不收，翔哥直接問我是不是魏榮良的東西，我說是，他就讓我今晚帶著你過去。”
說到這裡，聞嘉也意識到了什麼，聲音戛然而止。
宋池和聞嘉對視半晌，語氣漸冷：“翔哥早就知道我殺了魏榮良和那兩個人的事，也早就猜到我們會去找他。”
換句話說，昨天晚上她的所作所為全被翔哥看在眼裡。
翔哥像是一個心思縝密的獵人，抱著獵/槍躲在陰暗處，眼睜睜看著兩個獵物自相殘殺完後，他再出現坐收漁翁之利。
不得不說，翔哥很有手段。
然而宋池相當討厭這種被算計、被威脅的感覺，她殺了魏榮良和那兩個人是為了保命，可翔哥的行為等同於將她推到了更危險的位置上，她的命是保住了，又沒完全保住。
“宋池？”
聞嘉的聲音拉回宋池的思緒，宋池回神，隻見聞嘉表情複雜，欲言又止。
“你沒事吧？”聞嘉問。
宋池搖頭，抱起裝了營養液的箱子：“走吧，我幫你搬上去。”
聞嘉跟著宋池後麵，看著宋池的背影，心想剛才宋池的臉色好難看，也好可怕，簡直不像平時的宋池，叫她心驚膽戰。
聞嘉家裡隻有一個奶奶，八十多歲，不知道生了什麼病，一天之中大多時候都躺在床上，那雙渾濁發白的眼睛已經看不見了，但老人聽覺靈敏，一下子就聽出來家裡多出個人。
“聞嘉，來客人了嗎？”老人在臥室裡喊。
宋池站在臥室門口，禮貌地說：“奶奶好，我是聞嘉的朋友，住在你們樓下。”
“哦，你是宋池吧？”老人居然認識宋池，她在聞嘉的攙扶下從床上坐起，對著空氣伸手，“來來，讓奶奶摸摸。”
幾次相處下來，聞嘉感覺得到宋池不喜歡和人肢體接觸，她正想替宋池找個借口，卻見宋池抬腳走了進來。
臥室的空氣裡飄著一股若有似無的氣味，似是從老人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味，不太好聞。
宋池仿佛什麼都沒聞到一般，走到老人床前，伸手搭上老人舉在半空的手。
老人猛地抓住她的手，力氣還挺大的。
“宋池啊，你和聞嘉最要好了，這幾天奶奶經常聽到聞嘉說起你。”老人睜著沒有焦距的眼睛，急切地說，“奶奶也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要是奶奶沒了，你和聞嘉就當彼此的家人，相互扶持、相互照顧好嗎？”
聞嘉在旁聽著，眼眶驀地紅了，哽咽著喊：“奶奶，你彆這樣說……”
老人對聞嘉的聲音置若罔聞，專注盯著宋池所在的方向：“可以答應奶奶嗎？”
宋池反手握住老人的手，她的手被老人帶得微微發抖，頓了一下，才說：“我答應你，奶奶。”
*
第二天是出勤日，聞嘉很早就來敲響宋池的房門。
兩人一起來到集合地點，意外地看到了比她們還早到的翔哥。
翔哥背著雙手站在人群前麵，仍舊一身毫不起眼的穿著和一副毫不起眼的模樣，很難把他和昨晚威脅宋池的人聯係起來。
宋池和聞嘉各自站到自己的位置上，等了十幾分鐘，隊伍剩下的人陸陸續續到齊，瞧見翔哥的身影，他們的反應和宋池、聞嘉二人如出一轍，先是驚詫，然後趕緊走到位置上站好。
“宋池。”翔哥忽然喊道，“出來。”
一時間，所有人的腦袋同時扭出一個方向，齊刷刷的目光落到宋池身上。
宋池走出人群，站到翔哥身旁。
“從今以後，你不用到隊伍裡站著，多得是你要忙的事。”翔哥說完，又轉頭對大家說，“魏榮良失蹤的事都聽說了吧？既然魏榮良來不了，就讓宋池代替他的位置，以後魏榮良的工作都由宋池來做，你們也要聽宋池的話。”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魏榮良在452編住宅區裡不是無名小卒，他失蹤的事可謂傳得沸沸揚揚，大家都在猜測他是不是被仇家秘密殺害了。
魏榮良失蹤，隊伍二把手的位置自然而然空了出來，所有人都在猜測翔哥會讓誰頂上，猜了許多人，就是沒猜到宋池身上。
可轉念想，選宋池也正常，畢竟宋池不久前才從異種手裡逃脫，確實有些本事。
曾經的宋池細胳膊細腿、沒有一點戰鬥力不說，在隊伍裡還是經常被魏榮良欺負、打壓的存在，大家很少正眼瞧她，大多時候都忽視了她的存在，沒想到如今宋池搖身一變，竟然一躍成了隊伍的二把手。
眾人表情各異，也都心情微妙。
翔哥的目光在眾人臉上掃了一圈，問道：“有人有異議嗎？”
沒人出聲。
“好，那就這樣決定了。”翔哥對宋池比了個手勢，“跟我來。”
宋池應了一聲，頂著眾人的目光跟隨翔哥來到一棟樓房前。
這是45號樓房。
這棟樓房和普通樓房不太一樣，一樓不是刷白的牆壁，而是一排排閉得嚴實的卷簾門，往上望去，樓上倒和普通樓房一樣，一模一樣的防盜門沿著走廊一字排開。
“106是我們隊伍的倉庫，記住了。”翔哥說著把宋池叫到跟前，在旁邊牆壁上的智能鎖裡錄入了她的指紋，隨即說道，“好了，試試開門。”
宋池驗證完指紋，聽到嘀的一聲後，她彎腰抓住把手，將卷簾門往上一拉，輕鬆拉動。
外麵的光線傾斜著落入倉庫裡，翔哥按下門邊的按鈕，明亮的白色燈光瞬間驅散倉庫裡剩餘的昏暗。
宋池打量著這個倉庫。
倉庫寬約四五米，但是很深，目測起碼十米，兩邊的牆壁上靠滿鐵架，鐵架上放有一個個紙箱，裡麵裝滿了東西。
宋池隨便看了一個紙箱，裡麵竟然整整齊齊地疊放著一堆馬甲，和她從魏榮良那裡拿到的馬甲是一樣的。
“那是防彈衣。”翔哥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不過大家連槍都沒有，防彈衣也派不上用場，就放在這裡積灰了。”
宋池心裡嗬嗬一聲。
鬼才信翔哥的話。
看來上麵發下來的物資不少，可惜分到他們這些拾荒成員手裡就隻剩下一個探測器，連一樣保障他們安全的東西都沒有。
“但你不一樣。”翔哥又說，“現在你跟著我混，倉庫裡的東西想拿就拿，不要過量就好，也不要被其他人發現。”
宋池低眉順眼地答：“謝謝翔哥。”
翔哥擺手，用腳輕踹一下鐵架下麵的一個紙箱：“這裡麵是探測器，以後每次集合，你都要提前過來把探測器裝進門口的皮箱裡，皮箱密碼是四個1，注意不要損壞和遺失，不然由你照價賠償。”
宋池立馬把門口的皮箱拉到紙箱旁，蹲下身將探測器一個個地放進皮箱裡。
翔哥雙手背後，俯視著她：“以後你也不用拾荒了，跟我一起在邊上看著，如果有人偷懶，直接教訓他們就是。”
宋池說：“好。”
翔哥說：“其他的你慢慢學，有不懂的地方問我。”
宋池還是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