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邊盆子裡的水四濺,頭頂懸掛的燈泡搖晃,發出吱呀聲響。這一座小小的棺木,仿佛要就此倒塌。
發生什麼事了?
方銘立即坐直了身子。可他四肢被禁錮,依然無法動彈。搖晃愈加猛烈,竟然能依稀聽見外方此起彼伏的尖叫聲。
外邊有誰在。
方銘嘗試靠近門旁。他鼓足了勁兒繃緊肌肉,卻也隻能勉強踹一腳鐵盆。
鐵盆搖晃幾次,傾倒出更多積水。積水彙聚成一汩,緩緩流向門旁,從縫隙間擠了出去。
“嘭!”
突然下一秒,門被打開。
方銘甚至沒來得及反應,便見一穿了白大褂的男人擠進來,神色張惶。本就不大的空間變得愈發狹窄。
對麵像是沒想到裡邊還有人,先是愣了一下,接著撲到方銘身邊。
“幫、幫幫我!怪物來了,怪物來了!”
方銘完全不明所以。
因門被打開,外邊聲音聽得更加一清二楚。
尖叫、呐喊、奔跑。間或血肉穿透的噗呲聲。
方銘見那流至門旁的流水又回流過來,竟隱隱染成了紅色。淡淡的腥氣漂浮上空,是血。
外邊似乎又有人靠近。大約是看這邊門開著,想要衝過來。
男人眼瞥了過去,不知望見外方什麼,神色驟變,反手猛地關上門。
“咚!”
門被狠狠衝擊了一下,此後再無聲響。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男子抱著頭。
地麵血水更加濃鬱,方銘鞋底都被染紅了。他問男人:“外邊有什麼。”
男子貌似受到極大的驚嚇,語不成句:“到處都是紅的,大家都變紅了。出口消失了,這裡是安全區……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紅的?是指血?出口也被堵住了嗎。
方銘隻能猜出這些。問不出究竟,他又道:“先幫我解開。”
男人緩緩抬頭:“什、什麼?”
“這東西,”方銘示意身上禁錮,神色平靜,“你不是讓我幫你?”
男子像是這才意識到方銘身份,猶豫了一下。而這會兒工夫,門外再次傳來巨大的撞向。
對未知的恐懼壓倒了一切。他手忙腳亂幫方銘解開束縛。其間因為太過慌亂,鑰匙好幾次掉到地上,沾滿了血水。
好歹鎖扣總算是解開了。方銘活動著發麻的手腕,站起身。
“等、等等。”男子見方銘準備開門離開,出聲阻止,“你準備怎麼做
。出口被堵住了,出去就會死!”
方銘隻是打算先看下情況。既然打不過,那就繞開。出口被堵,就找其他能離開的地方。
“不可能的……”男子臉上滿是絕望,“你壓根看不到它在哪兒。上一秒還好好的,下一秒就被吞……”
說話間,原本冷色的牆壁忽然變得斑駁,如同被血色青筋覆蓋。血肉倏地生長,愈發壯碩。如同張開血盆大口,徑自就要把男人給吞進去。
方銘一愣,飛快抓住男人手腕。血肉黏上了男子的皮肉,要把人給死死扣進血壁。
“等等、不要——!”男子張皇失措,死命掙紮,“救我,救我!!!”
近乎是哭泣一般的呐喊。
方銘想要把人拉出來,卻隻是徒勞。
男人渾身被血肉包裹。血肉堵住了口腔,很快連聲音也發不出了,再無動靜。
血壁還在延伸,直直朝方銘襲來。方銘不得已後退,撿起地上水盆往前一砸,頭也不回衝了出去。
直到瞧見門外景象,他才意識到男子口中的“紅色”意味著什麼。
字麵意思——走廊全被血色肉壁所掩埋,纖維拉扯,青筋緊繃。
他如同被巨大的怪獸吞進了胃裡。而這裡,便是怪獸的胃壁。
方銘立在原地,眼底映著前方景色。
走廊長長往前延伸,看不見儘頭,也望不見出口。隻剩血肉跳動,意圖消化下一隻獵物。
.
這天晚上,睡前的安眠曲沒有響起來。
原本每天雷打不動的廣播消失了,人群隱隱出現了騷亂。長年以來按時熄燈就寢已經成了習慣,突然出現變故,大家心裡都有些不安。
不過,沒有一個人去探查,也沒有一個人亂跑。在短暫的騷亂過後,人們一如往常上床就寢。
明天,依然會是美好的一天。
安全區臨時宿舍,方巍言獨自一個坐在床邊。沒有開燈,也沒有換上睡衣。依然穿著便服,坐在過於安靜的房間。
窗外天已經黑了。房間裡有四張床,但除了他以外,一個人也沒在。
空氣涼薄,漆黑的雙眸注視著空蕩蕩的木板床。
買來的蛋糕扔在角落,包裝精致,如今看起來卻無比刺眼。
【一切……】
【一切都是為了安全區的秩序】
方巍言眼底浮現痛苦的神色,表情卻如同機械一般,絲毫未變。
【無論對象是誰,都必須遵守】
他手指微動。
【遵守規定】
【遵守規定】
【遵守規定】
【遵守規定遵守規定遵守規定遵守規定】
數百句重複的字詞在腦內叫囂,方巍言額間浮出冷汗。
他閉上眼,眼皮不住地痙攣,渾身肌肉都微不可見地顫抖。
“啪。”
終於,腦內如同什麼斷線了一般,他整個身子垮下。原本高大的身軀如今顯得佝僂,背部拱起,呼吸急促。
小銘……
腦海裡再度閃過弟弟名字,方巍言深深吸了幾口氣,撐著身子站起。望向門旁,房門緊閉著,在黑暗中無比靜謐。
他抬起腳,搖搖晃晃朝門外行去。
<hrsize=1/>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