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銘是在顛簸中被晃醒的。
他睜開眼,發現自己正坐在副駕駛上。映入眼簾一望無際的荒漠,遠處土黃連成了一片。
一時間,他未意識到自己身在何處,此前又發生了什麼。
他這是睡著了?
腦袋有些昏沉,方銘揉了揉眉心,此時聽見身旁聲音:“你醒了?”
方銘看過去,見老哥坐在駕駛座上,手握方向盤。車窗外亦是連綿不絕的荒蕪。
方銘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話。
這分明是最正常不過的景象。十年來他與老哥相依為命,無論何候總是隻有他們兩人。可不知怎的,現在這副場景他竟覺得有幾分陌生。
“馬上就要出戈壁灘了。”方巍言並沒有看過來,依然直視前方,“你休息好了麼。”
……戈壁灘?
這裡是哪裡。
方銘想不起來是從什麼地方出發的。可既然老哥在身邊,那便一定沒什麼問題。
他沒有細想,點了下頭。
“那就好。”老哥像是笑了一下,“待會兒該換你開車了,我得休息休息。”
方銘身靠過去,示意自己馬上就能換。
“沒關係,還有一會兒。”
老哥並沒有停下。於是方銘坐正了回去,目光投向遠處風景。
戈壁灘沒有地標,貌似開多久都在同一處徘徊。但方銘並沒有生出焦急的情緒,僅是靜靜望著飛舞的黃沙。
“說起來,已經十年了。”方巍言道,“從那時候起,就隻剩我們兩個人。”
方銘知道老哥說的是什麼時候。
異變來臨以後,父母先後身亡,剩他與老哥相依為命。當時他一蹶不振,大約是為了轉移注意力,老哥手把手教會他開車。
現在回想,傷心的分明不止他一個。
“不過後來也遇到一些好人,還教會我們用槍。”方巍言繼續道,“但你基本都不主動跟人講話。溝通還是很重要的,小銘。”
對於那人的印象有些模糊。在方銘記憶裡,槍也是老哥教會自己用的。至於對方是從哪學的,他並沒有細究。
如老哥所言,他確實缺少與其他人的溝通。但這並不是什麼問題,畢竟他有老哥在。
車一直在開,昏黃的風景往後掠去。
老哥在旁邊絮叨著,或是回憶,或是叮囑。方銘心中有些奇怪,卻也沒有打斷。
直到車緩緩停下。
“差不多了,”方巍言解開安全帶,“換人吧。”
方銘直接要從副駕駛過去。方巍言倒也沒有製止,隻是開門下車。
坐去駕駛座,當手摸向方向盤,方銘忽然覺得這車輛有些陌生。
是從哪裡來的?
疑慮僅僅一閃而過。他係好安全帶等老哥上車。但不知為何,對方立在原地遲遲沒有動。
“我就到這裡了。”
方巍言站在
車外,臉上表情不變,“接下來的路,你就自己走吧。”
方銘一愣。
此時有風拂過,吹得黃沙四起,連前路都被這黃霧所蒙蔽。
方巍言手指往前:“無論前邊有什麼,你都不能回頭,好好走下去。”
這是在說什麼?
方銘馬上打算開門。可門像是與空氣凝固在了一起,紋絲不動。
風愈來愈大,黃沙也愈加濃重。老哥身影隱沒在塵沙中,幾乎快要看不清了。他拚命拍打車窗。
“小銘……”
方銘依稀見得老哥口型。對方雖然在笑,眉間卻微微蹙著。
“對不起。”
“隻能陪你到這兒了。”
——!
方銘急切地想要張口,卻依舊發不出聲音。手捂住脖頸,死死扣住嗓子眼。
不行。
絕對不行。
“g……”
聲音幾乎要呼之欲出。
“ge……”
方銘手指繃得越來越緊。
“——!”
……
……
……
然後,他再一次睜開了眼。
上方是陌生的天花板,身下很軟。他大喘著粗氣,渾身像是從水裡撈出來一般。他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腦海裡依然閃回著最後的畫麵。
自己好像是在車上,老哥正在與他道彆。
那隻是夢……?
呼吸逐漸平穩。
方銘撐起身子,剛一動彈,卻覺渾身鈍痛不已。低頭,見自己幾乎全身赤/裸,到處都纏了繃帶。
他受傷了?
當意識到這一點,刹那間,曾經所有的記憶都湧入了腦海——失去知覺的前一刻,迄今為止發生的事。
他記得,自己是跟老哥一起跳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