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街大門已開啟,外街居民們請勿驚慌,有序進入內街避難。”】
【“重複,內街大門已開啟,外街居民們請勿驚慌,有序進入內街避難。”】
深夜,原本早已靜下的中央城變得鬨哄哄的。街上到處都是驚慌失措的人群,應急燈光明亮,光柱自四麵八方刺來,破開黑夜,將整個中央城映得如同白晝。
巡邏隊員們站在街角,竭力維持著秩序。但依然止不住有人被盤旋上空的陰雲迷惑,瘋狂大叫著往外衝去。
對此,他們隻能采取應急措施,打暈人後,再把人塞進車廂統一運進內街。
事情發生得很突然,當等大部分人注意到,中央城上空已全被偌大的陰雲覆蓋。
分明已跨了冬,卻氣溫驟降。那並非單純的寒意,而是滲入脾肺的森冷。不少人因這寒意驚醒,而當望向窗外,就瞧見那半空中虯結生長的異類。
這是起始,亦是開端。
中央城立馬展開應對措施,調離居民前往內街。
內街設有屏障,可以有效延緩陰雲蔓延。在那之前,他們必須儘快處理掉這東西。
“我要出去!放我出去!!!”
又一人被迷惑了,大叫著要往隊伍外衝。
張洋洋守在隊伍外側,不得已拿了警棍敲暈一個,再和同伴一起運上車。
由於不太配合,轉移已經進行了許久,隊伍卻依舊前進的很緩慢。
張洋洋佩戴了研究院分發下來的防護麵罩,說是可以抵禦汙染,而他也儘力有意識的不去看天上。
但效果是有限的,他愈發感覺到,自己對身體的控製在減弱。恐怕再過不久,他也會成為這些發瘋者的一員。
除開他們這些非戰鬥人員,軍部中的異能者也在竭力應對著。
在陰雲擴散的正中央底下,以薛爍為首,大風刮起,卷起數道火舌衝向天際,將天空燒開數個大洞。
無數觸手摔落,如同雨下。但很快,那戳開的窟窿又彙聚成一團,再不見半點兒異狀。
“嘭。”
又一名軍人倒下。
薛爍餘光瞥見,甚至騰不出空隙去安排撤退。
他周圍已經有許多同伴倒下,自己也渾身是傷。
他的異能即將告竭,光是抵禦這來自天空上方的汙染便已竭儘全力。
而這一瞥眼的疏忽,他便覺神經斷了,大腦深處不可自拔生出一段囈語。
【看上邊,快看上邊】
【我要到外邊去】
分明沒有任何人觸碰,薛爍卻像是被強硬扭著頭顱,生生往上仰去。
糟糕。
他內心自知不好,卻不可控製。眼瞳即將望向那深不可測的黑影時,忽地一道厲風刮來,截斷了他正上方探來的觸手。
薛爍意識清醒了一些,望向來側。
男人身形高大,雙鬢斑白。手負在身後,眉頭緊皺。正望著
上空,卻絲毫沒有被迷惑。眼瞳每有光閃爍,上方的觸手便會切下一段。
這是魏磊的異能。
以空氣作為利刃,所到之處,寸草不生。
既可如手術刀一般精細,又能變得巨大無比。斬下一次,甚至能劈開整個中央城。
“魏先生。”薛爍迅速靠近,低聲道,“這裡太危險了,請您退後。”
魏磊沒有回應:“你帶領軍隊撤去內街。”
薛爍一愣。
“你們對付不了。”
魏磊依然望著上空。
盤旋的觸手雖被無數次切斷,卻又再一次生出新的,無窮無儘。
“屏障可以爭取點兒時間。趁這個機會,我會引祂走。”
薛爍眼皮一跳:“不……”
“這是命令。”
薛爍的話被打斷了。魏磊語氣不重,卻不容否定。
聞言,薛爍沉默片刻,最後深深埋下頭。他不再多言,列隊整理餘下隊伍,帶領失去意識的同伴往後撤去。
數道人影自身側經過,魏磊逆著人流。
他是中央城的最高負責人,沒有第一時間意識到皮響雲的所作所為,就該對此負責。
事實上,他並非沒有察覺到皮響雲在搞小動作。
那人很聰明,直覺敏銳。對於研究雖然極端,但也拿出過不少成果,幫助他守護中央城。因此對於不大的動靜,他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可這回不同。當他救回皮響雲,對方幾乎已接近瘋狂。
“你的預示呢。”
當時,他詢問留有最後一絲神誌的皮響雲。
“……沒有。”
這是皮響雲給予他最後的回應。
沒有預示。
全楚悠的離開會對皮響雲的計劃造成影響,皮響雲得到了提示,所以立馬展開行動。
反過來講,如果預示宣告皮響雲的生命將會因此終結,皮響雲絕不會這麼做。
可是很明顯,預示正確了,卻也出了錯。
這或許會是自己最後一次站在這兒。
望著那愈發擴張的陰雲,魏磊深深呼出一口氣,眼瞳愈亮。
.
秦灝是最先注意到這一異狀的。
由於擔心方銘,他一直沒睡,靜聽著上方動靜。而就在這時,無意瞥見了遠處逐漸逼近的陰影。與此同時廣播響起,告知內街大門正在開啟,要他們撤退避難。
秦灝沒有猶豫,當即去了二樓,要帶方銘離開。
當他打開房門,發現對方也被窗外吸引住了,正佇立窗旁。那背影透出的氣息,似乎要與那愈發擴散的黑暗融為一體。
“方銘……”
秦灝不太確信喚了一聲。
方銘回過了頭。
所幸並沒有失去意識。
“我們得離開這兒。”
秦灝言簡意賅,來不及收拾任何東西,便拉著人走。
方銘並不主動,但亦沒抵抗,隻是跟在身後。
由於出發及時,在街道排起冗長的隊伍前,他們就已抵達了內街,並在巡邏員安排下去了廣場避難。
那裡已聚集了一些人,都是從外街過來的。他們神色不安,相互簇擁著坐在角落。
在那之後,陸陸續續有人過來,廣場變得擁擠,街道也逐漸站滿了人。
陰雲距離內街尚且有一段距離,但依然能看見。意誌不堅定的受到影響,環抱著身軀開始哭泣。
人群之中,負麵情緒的傳染是極快的。有人感到悲傷、恐懼,也有人迸發了無窮的憤怒。
“這到底怎麼回事?!”
“巡邏員呢?調查隊呢!不是說這裡是安全的?那玩意兒到底什麼情況!”
有巡邏員上前安撫,但男人完全不管不顧,反而推搡了一把。
“我家人現在還沒進來!”男人情緒激動,“我們是因為相信中央城才上交了武器,現在完全沒有反抗的餘力。他們要是死了,你們能負責嗎!”
“我們的同伴也在外邊。”
巡邏員眼眶通紅。
“請您冷靜。現在軍隊正在竭力作戰,為居民的逃離延緩時間。我們就算死了,也會儘力保證你們的安全。”
男人氣焰小了一些。
雖然安撫住了居民,但人群仍沉浸在極度的不安之中。空氣浮躁,如同膨脹的氫氣球,一戳就會爆炸。
方銘坐在人群之中。手放在膝上,目光落在遠處。
這個距離,高大的圍牆遮擋了大部分視線,將外街的陰雲擋在其後。但依然肉眼可見的,陰雲在緩緩靠近。
這時,一道人影擋來。
“彆看了。”
秦灝拿了一瓶水,橫在他麵前。
“巡邏員剛才發的,喝點兒吧。”
瓶裡裝的是熱水。現在天氣太冷,熱度也能讓人情緒緩和一些。
方銘收回了視線,卻沒有接。
秦灝垂下了手:“你在想什麼。”
方銘沒說話。
“我知道這很難讓人接受,”秦灝皺著眉,音量低下,“但你認識的那個人……已經死了。”
所有經曆過末世並活到現在的人,都不會相信異形。
哪怕是最重要的家人、是最信任的同伴,一旦被感染,便意味著徹底寄生。
世界異變之初,有人不信邪,捆綁住異變的家人喂食生肉,祈禱其能恢複正常。但結果無一例外,“家人”掙脫束縛,將生前的親人變為同類。
這是血腥且慘痛的教訓。
“以前在安全區……”
這時,秦灝終於聽見人開口。聲音細若蚊呢,他還以為自己聽錯,直到瞧見方銘嘴唇微動。
方銘垂著眼,繼續著:“我看見了人形的異形。”
人形?安全區?
秦灝愣了愣:“你是說那個偽安全區?”
方
銘輕點了下頭,弧度極小:“祂叫宋長鳴,在幫助祂的弟弟,維持安全區的運行。”
秦灝之前有聽方銘提過偽安全區的事,可當時對方口吻並非如此。提起宋長鳴和宋見,隻說後者是被前者迷惑了,沒有任何正麵評價。可現在,卻用到了“幫助”這個詞彙。
秦灝皺眉:“你真的認為,異形會幫助人類?”
方銘一頓。
“方銘,我知道你現在很混亂。”秦灝道,“它在你身邊偽裝太久了,讓你產生了錯覺。”
“偽安全區的結局,你不記得了嗎。”
“……”
方銘當然記得,且記得清清楚楚。
他在那裡失去了老哥,並且也是在那裡陷入極端的情緒,誓要殺死世上所有異形。
他的想法一直沒有變過;他對異形的仇恨,也並沒有因為之後的和平而消失,隻是隱藏了起來。
所以,他現在……?
心臟像是被拉扯得四分五裂。
方銘不再開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