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青很意外:“倒跟他以往秉性不符。”
“殿下不欺負老實人。”
衛青不由得想起陛下令石慶為太傅隻因他為人實在。衛青不禁在心裡感慨,知子莫若父啊。
“你回吧。”衛青前往宣室。
韓子仁抬頭看看天色,從昨天下午就陰沉沉的,看起來要下雪啊。
韓子仁衝院裡的枇杷招招手。枇杷擔心吵到小太子聽講,躡手躡腳出來:“何事?”
“把殿下喜歡的棉被拿出來散散潮氣,還有殿下下雪天穿的衣物。”
枇杷:“衣裳和鞋都是新的,不用再曬。再說了,也沒太陽啊。”
“散散味。”
衣櫃裡掛著香囊,散什麼味啊。枇杷不明白,但她依然領著幾個小宮女把小太子的被褥衣物拿到屋簷下吹風。
韓子仁一個人琢磨一會,確定沒什麼事就打算回屋歇息。然而他一轉身就看到張賀從車上下來,看口型他叫馭手也下來,拉著車慢慢走,應當是怕吵著宣室殿內的天子。
韓子仁迎到宣室殿和太子宮中間的路口:“你送的雞蛋殿下還沒吃呢。”
“這次不是菜。”
張賀第一次來太子宮不敢亂飄,不知道院內不止有花草樹木,還有青菜以及一個雞窩一個狗窩一個貓
窩。他上次來送菜在院裡停留許久,注意到小太子不缺青菜和蛋,他就不好再自以為是地獻殷勤。
韓子仁撩起馬車車簾:“胡麻油?”
“也不是。殿下不是說他的胡麻油夠吃嗎?做胡麻油剩的那些東西,乍一看跟醬似的,我們管它叫胡麻醬。聽博望苑的人說,公孫公子和陳公子想嘗嘗?哪能叫他們試。我替殿下試過,我覺著味道不錯,所以就叫人裝兩小壇。”張賀解釋他因何事親自來一趟。
韓子仁:“你有心了。怎麼用?”
張賀:“我家做的醬除了用來蒸菜就是拌湯餅或當蘸料。蒸菜、拌湯餅和當蘸料我都一一試過。除了不能蒸菜,怎麼吃都好吃。殿下若嫌胡麻醬味濃,可以加一點溫開水化開,無論羊肉還是炊餅,蘸一點就很香。”
韓子仁點頭:“胡麻香。”
“是的。”張賀此次過來還有一事。
小太子先前提醒啞巴們不必把油舀的一乾一淨。而啞巴們見胡麻醬裡有很多胡麻油,就不舍得用胡麻醬喂牲口。雖說小太子提醒過啞巴們,一天做三十斤胡麻,做完就歇息,可這麼多天下來依然攢了很多胡麻醬。
張賀做主換成大缸也足足有十缸。小太子把胡麻醬當飯吃也吃不完。張賀不清楚小太子的脾氣,他問韓子仁是不是把胡麻醬裝小壇裡送去公孫敬聲和昭平君的鋪子裡寄賣。
韓子仁:“我幫你問問。殿下正在上課。”
張賀把兩壇胡麻醬給他:“有勞了。”
“我們都是殿下的人,都是為殿下著想,不必如此多禮。”
張賀笑笑,令馭手掉轉車頭。
韓子仁記得早上膳房廚子送來一塊羊肉,他抱著兩斤胡麻醬到庖廚就令廚子切一斤羊肉片成薄片,準備一壺熱水,再把銅鍋拿出來,等小太子下課用暖鍋子煮羊肉片。
胡麻醬裡頭沒鹽,韓子仁挖一勺醬加溫鹽水化開當小太子吃羊肉的蘸料。
小太子從來沒有吃過胡麻醬,他很好奇,夾兩片清水煮的羊肉,蘸一點隻有鹽的胡麻醬,竟然很香。
韓子仁見他微微睜大眼睛:“殿下,如何?”
“你說張賀送來幾壇?”
韓子仁:“裝胡麻油的兩小壇,兩斤。”
“給孤留一壇。另一壇賞你們了。”
韓子仁舉起雙臂低下頭替太子宮諸人道謝。
“殿下,博望苑的胡麻醬如何處理?吃咱們肯定吃不完。”
小太子:“博望苑諸人每人一壇,不分老幼。做胡麻醬的啞奴再各加一壇。”
“一兩缸就夠了。”韓子仁提醒他。
小太子沉吟片刻:“母後、父皇以及祖母各六壇,三個舅舅一個姨母各兩壇。三位表兄以及阿姊各兩壇。餘下的裝成小壇,三百文一壇。你告訴敬聲表兄和昭表兄,每賣出去一壇分他們百文。倘若不好賣——”
“好賣。”韓子仁大膽打斷他,“殿下忘了嗎,這裡頭有不少胡麻油?”
小太子點頭:
“先這樣。對了,問問他們有沒有找到口技藝人。”
韓子仁擔心他忘了,拿出筆墨紙硯一一記下。
翌日上午,小太子聽石慶講文章的時候,韓子仁前往博望苑叫張賀進城買酒壇。
小太子在宮裡花不著錢,他就叫公孫敬聲和昭平君把屬於他的那份收益送去博望苑,由張賀收著。張賀見小太子如此信任他,大為感動,隔天就令人在太子院中修一間存錢的庫房,而庫房鑰匙就揣他懷裡。
前幾日休沐,他沐浴的時候被弟弟看到,張安世調侃他膽小。張賀不是膽小,而是突然被太子看重他感覺跟做夢一樣,腳踩雲端不踏實。
張賀擔心胡麻醬不好賣,他不但抽休沐鋪子裡人多的時候送過去,還把吃法寫在紙上交給鋪子管事。
公孫敬聲和昭平君的鋪子有兩個人,一個掌櫃一個夥計,分彆是他一人的奴仆。張賀知道這一點,不擔心掌櫃和夥計陽奉陰違,東西放下他就回家沐浴。
博望苑有浴室,張賀可以在博望苑沐浴洗頭,但世家公子被奴仆伺候慣了,他寧願忍著也要回家洗頭。
張賀的馬車一走,圍在鋪子外麵的人一哄而上,跟錢不是錢似的,嘩啦啦往櫃上扔。掌櫃的大聲說:“諸位,諸位,這些不是胡麻油,是胡麻醬。?[]?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話音落下,熱鬨的鋪子安靜下來。
掌櫃的令夥計打開一壇胡麻醬,又拿出他們喝茶的杯和煮茶的茶匙舀一茶匙胡麻醬,然後加一點溫水化開令眾人品嘗。
買得起胡麻油的人非富即貴,哪怕貴人家的奴仆也不好用手指頭戳胡麻醬。掌櫃的看一下張賀給他的紙,解釋可以當蘸料,可以就炊餅等等。
附近恰好有食肆,沒買到胡麻油的人立刻去食肆買個炊餅。炊餅蘸胡麻醬確實香,對方立刻問多少錢一壇,可以買幾壇。掌櫃的本想說想買幾壇買幾壇。可他一抬頭看到眾人眼巴巴看著他,掌櫃的害怕,試探著伸出兩根手指。
來買胡麻油的人幾乎都知道這家鋪子東家乃天子外甥,不在乎賺錢多少,所以不可能請托。旁人一見嘗過胡麻醬的人毫不猶豫買兩壇,他們也跟著買兩壇。
鼻子尖的客人聞到胡麻香問掌櫃的:“這也是胡麻做的?”
掌櫃的:“豬油渣知道嗎?胡麻醬就像存了許多豬油的豬油渣。”
此言一出,猶豫的人不再猶豫,一炷香左右,張賀送來的胡麻醬全部賣完。
掌櫃的把“胡麻油售罄”的牌子放到外麵,接著把棉花移到門邊開始賣棉花。貴人豪強用得起蠶絲不稀罕棉花,城中百姓用不起就來買棉花做棉衣。
上林苑的棉花得留著做軍服,長安賣棉花的隻有公孫敬聲和昭平君一家,不可能降價處理,什麼時候買都一樣,所以棉花也很好賣。午時左右,鋪子裡的棉花就賣光了。來晚的人問掌櫃的還有沒有,掌櫃的也不胡扯,直言:“有是有,但彈棉花慢,明日有多少我也不清楚,要買就早點過來,早點買回去做冬衣。”
與此同時,小太子也見著兩位表兄找的兩名口技人。一人擅學牲畜蟲鳥,一人擅學人說話,男女老幼學誰像誰。
小太子打量著兩人心說,聽他們學說話不比看欒大裝神弄鬼有趣嗎。
小太子問清一人姓甚名誰祖籍何處,家中還有哪些人,確定不是藩王派來的探子,也不是匈奴花錢買通的細作,就帶兩人去宣室殿。
兩人到宣室殿外一聽陛下在裡麵頓時雙腿發軟,直愣愣跪在地上。
劉徹聽到動靜朝外看去,慌忙扔下朱筆大步出來:“據兒,出什麼事了?”
小太子無語又想笑,難怪他們口技精湛卻窮困潦倒——膽小!
“無事。”小太子越過門檻拉住老父親的手,“父皇,孩兒給您尋的口技人。”
兩人年近不惑,此時卻像鵪鶉,縮著脖子點頭如搗蒜。
劉徹皺眉:“你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