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襄甚少惹事,論秉性以及接人待物等禮數,公孫敬聲也遠不如他。小太子時不時邀公孫敬聲去博望苑小住,卻從來沒有請過曹襄,曹襄也不曾招惹過他,他不可能厭惡曹襄,那麼隻有一個原因——厭屋及烏。
小太子這些年沒少給他舅和姨母送吃的用的,比如牛肉乾,除夕前殺的豬肉,還有紙。就算他厭惡衛孺,也會給公孫敬聲。姑母姨母都是血脈至親,可他的姑母們從來沒有見過他一針一線。這不是厭惡難道是喜歡。
“吾兒愛憎分明,父皇看的真切啊。”劉徹給自己倒杯水,“忙什麼呢?”
小太子把麵前的紙遞過去:“練習畫人啊。”
“你不是會畫嗎?”
小太子:“父皇指的是花燈上的人嗎?形像而已。”
劉徹看到紙上的廚子跟真人幾乎一模一樣,很是震驚,難以置信地看著兒子。
“父皇,孩兒也給您畫一張?”
劉徹點點頭:“跟誰學的?”
“孩兒閒著無事自己琢磨的啊。”
劉徹不吝誇讚:“吾兒果真聰慧過人。”
“父皇的迷魂湯還是省省吧。”小太子把玩著手裡的藥丸,“孩兒從來沒有邀請過曹襄表兄,突然叫他過來喝茶,您不覺著像鴻門宴嗎?”
劉徹仔細想想,是有些突兀:“能不能在宮外跟他來個巧遇?你姑母不想白發人送黑發人,朕也不想。”過了不惑之年,劉徹心態變了——怕死。哪怕有兒子給的藥,可藥不是仙丹,也做不到藥到病除。劉徹一想到這幾年送走幾個親人就很煩悶。他有時候也跟小太子一樣做夢,兒子長大,他又不會老該多好。
“此事您不該叫孩兒出麵。”
劉徹:“朕?不可!”
“去病表兄啊。他時常跟襄表兄以及兩位姊夫喝茶下棋蹴鞠。”
劉徹搖搖頭:“朕不想把他牽扯進來。”
“您倒是舍得把兒子牽扯進來。”小太子無奈地白了他一眼,“孩兒不愧是您親生的。用起來一點不手軟。”
劉徹好氣又好笑:“曹襄是朕的外甥,不是去病的外甥。他是你表兄,不是去病表兄。”
“父皇覺著去病表兄秉性如何?”
劉徹:“自信不自負,桀驁不馴但並非冷酷無情,對下恩威並施,對朕有禮又不謙卑。身在高位也能同情弱者。”
“他和襄表兄自幼相識,能忍心看著襄表兄英年早逝?他不會像舅舅一樣特意泡一壺水看著舅母喝下去。他可以趁著自己換季生病的時候請襄表兄陪他下棋喝茶啊。”
劉徹想想也是:“他跟你說過?”
“這事還用說?”小太子把藥丸還給他,“觀其秉性不就知道了?表兄又不是隻有一粒藥丸。表兄也非小肚雞腸之人不是嗎?襄表兄雖然隻是他好友,但他還是父皇親外甥,孩兒親表兄。藥丸是孩兒買的,他手裡的藥丸是父皇賞的。”
劉徹沉吟片刻,讚同兒子:“這兩
粒藥丸你留著吧。”
“不怕孩兒亂用?”
劉徹輕笑:“原本就是你的。想給誰給誰。”
小太子搖頭:“誰也不給。頂多請人喝喝茶。”
劉徹噙著笑點頭:“可以。”
“父皇,哪日大姑母病重,您是救還是不救?”
劉徹挑眉:“你說呢?”
平陽公主是他親姊,隆慮公主也是。他能看著隆慮公主病故,自然不會乾涉平陽公主的生死。再說了,平陽公主身體很好,也不需要藥丸。
小太子討好地笑笑,“孩兒一時忘了。”拿起百寶閣上不曾用過的香爐把那兩粒藥丸丟進去。
劉徹張口結舌,指著香爐:“你你你——”
“沒有香火。”小太子解釋。
劉徹差點被口水嗆著:“你就不怕被宮女宦官發現?”
“他們不敢亂動孩兒的東西。”
劉徹冷不丁想起兒子以前裝藥丸的小酒壇,聽衛青的意思他一直放在牆角裡,以至於他和霍去病找兒子的寶物的時候看到了也沒多想。
“你呀。”劉徹對他很是無奈。
小太子:“又不是仙丹靈藥。”
劉徹端起杯不想理他。小太子忽然想起什麼,“父皇怎知襄表兄近日心情鬱悶?”
“你姑母此刻還在東宮跟太後哭她命苦呢。她如今住在平陽侯府,雖說有單獨的院落,可曹襄早晚探望她的時候見她一臉苦相,他能痛快在才怪。”
小太子點頭了然:“姑母生性豁達,過幾日就好了。”
十多年送走兩位夫婿,幾日能好才怪。劉徹是這樣想的。
小太子覺著她姑母和夏侯頗乃半路夫妻,不過是搭夥過日子,二人又另有兒女牽絆,感情不會太深。
柳絮紛飛三月天,公孫敬聲和昭平君叫小太子去春遊,小太子不想去,韓子仁和吳琢勸他該看看綠色換換心情了。小太子令人宮人準備魚竿,前往渭水河畔釣魚。
昭平君和公孫敬聲雖然沒有想過釣魚,但也準備許多吃的喝的。二人都知道陛下疼兒子,不敢教他喝酒,就準備幾瓶酒釀蛋。這時節沒有多少青菜,二人就準備木炭和醃好的羊肉雞肉。小太子釣魚的時候,二人品著米酒吃著點心閒聊天。
小太子回頭看一眼兩人,禁不住嘀咕:“你們府裡又不是沒有花園?就算府裡園子小,也可以在宮裡玩兒。何苦跑到這裡。風吹的眼睛疼。”
公孫敬聲:“日日在那四方的天地裡你也不嫌煩。”
侍衛到太子身邊:“殿下,還是下官來吧。”
小太子搖頭:“不必。你們若是覺得無趣就踢球去,我這裡無需伺候。”
枇杷依然把太子當成孩子,給他準備許多玩具。隨太子出來的兩位宦官聞言就把車裡的球拿出來,跟侍衛們一起踢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