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子笑著提醒:“四五十歲?”
張騫同劉徹說過烏孫國王乃冒頓單於養大的。冒頓死了六十年了。就算他死的時候烏孫國王年僅十歲,如今也得有七十歲。
劉徹揉揉額角:“朕這個腦子。”
“父皇怎麼看?”
劉徹下意識想說出口,忽然想到兒子常常與他意見相左:“據兒,父皇先問的你。不如我們同時寫下來?”
小太子點頭。
宦官準備筆墨紙硯。
片刻,父子二人交換彼此寫下的看法。劉徹看到紙上隻有三個字,很是意外。小太子展開紙也很意外,蓋因他跟老父親寫的得一模一樣——不值得!
人道七十古來稀。何況烏孫國王如今得有七十五六歲了。雖說朝廷曆來和親都是用宗室女,可宗室女也是漢人。朝廷確實希望“遠交近攻”。可宗室女嫁過去還沒學會匈奴語,烏孫國王就蹬腿了,和親還有什麼意義。
和親可不是把人嫁過去就行了,還得為公主配護衛以及到烏孫生活的財物。尋常人家嫁女還希望女兒過得好或有個依靠,更不用說國與國之間結盟。
劉徹慶幸烏孫第二批使者來之前他就給三女兒和張安世賜婚了。前幾日又封張安世為石邑侯。
“朕令九卿之一的宗正仔細查過,宗親當中也沒有適齡女子。和親一事可能得過幾年。”劉徹問兒子,“這個說辭如何?”
小太子點頭:“可以是可以。不過父皇這樣說的話,他們肯定能猜到父皇不想同烏孫和親。”
以前無論哪次和親都沒用過皇室公主,甚至皇家近親。這一點在匈奴部落長大的烏孫國王一定也知道。
“烏孫國王這麼大歲數結不結親都一樣。”劉徹決定了。
小太子:“父皇,宣張騫吧。”
“有事?”
“問問他烏孫國王身體如何。”
劉徹不信他能長命百歲,可萬一呢。劉徹給春望使個眼色,春望出去挑個非閹人宦官出宮宣張騫。
張騫住得遠,天家父子用過午飯他才到。小太子習慣飯後歇一會就午睡,張騫到的時候他正好犯困。小太子托著下巴聽張騫說烏孫國王身體很好,雖然年過七十,然精神矍鑠。
劉徹拍拍兒子的後腦勺。小太子清醒過來:“烏孫國太子年歲幾何?”
張騫脫口道:“太子已逝!”
劉徹收回去的手僵住,隨即父子二人相視一眼。有人的地方就有紛爭,跟生活方式和語言無關。太子不在,國君年邁,烏孫國內不可能鐵板一塊。劉徹又問:“烏孫國王沒有再立太子?”
張騫:“好像沒有。”
“好像?”劉徹眉頭微蹙,對這個答案很是不滿。
張騫點頭:“恕臣無能。”
小太子:“不怪你。烏孫不了解大漢,這幾年我們又打的匈奴毫無招架之力,他們自然不敢同你說真話。你有沒有見到太子的兒子?”
張騫仔細想想:“太子好像有後。”
小太子又問:“太子有兄弟嗎?”
張騫:“有的,看起來身體很好,對國王也很是尊敬。”
小太子嗤笑一聲:“有心思著書的淮南王都想稱帝,孤不信狼種烏孫王子甘心跪拜他的侄子。孤也不信太孫願意俯首稱臣。父皇,您信嗎?”
劉徹搖頭:“張騫,這幾日照顧好烏孫使者,務必令其儘興。”
張騫走後小太子搖搖晃晃起來。劉徹嚇得拉住他,“乾什麼呢?”
小太子打個哈欠。
劉徹看不下去:“看把你困的。”
“孩兒告退。”小太子說完又打個哈欠。
劉徹抬抬手令他趕緊滾。
春望:“陛下,還宣宗正嗎?”
“不必。”劉徹揉揉眼角起來,“不定還得亂多久。朕可不想做這種損己利人的傻事。”
十月初八,小太子再次在高門殿宴請烏孫使者。席間烏孫使者又一次請求與大漢結親。小太子笑著回答,結親可以,隻是還得再等幾年。小太子向烏孫使者介紹宗正,宗正一臉抱歉告訴他,皇家沒有適齡女子。
烏孫使者臉色微變,像是非常失落,甚至稱得上難過。
小太子挑眉,如今大漢確實兵強馬壯,可西域小國並不了解。不能跟一個陌生人結親也值得他們難過嗎。
小太子感覺這裡頭有事。考慮到休養生息沒幾年,小太子權當沒看出來。烏孫使者離開那日,小太子帶著八輛馬車出城送他們。
此事如果是劉徹負責,或者典客負責,一定會送金玉珠寶彰顯國力。小太子才不想送一個內亂、有可能滅國的小國貴重物品。
兩車西域不可能有的紙。這點是張騫說的。天冷了,兩車絲綢做的棉衣。烏孫國雖小,也不能用麻侮辱人。何況西域沒有絲綢,烏孫貴族倘若喜歡隻能找大漢買。還有幾口鐵鍋,一些陶器,還有一車麵粉一車黃豆以及一車白花花的大米。
小太子直言這些東西留他們路上用,烏孫使者自然不好嫌禮輕。烏孫使者也不敢嫌棄,蓋因拉車的馬全是匈奴馬。馬跟馬乍一看相差無幾,像烏孫這種生活在馬背上的國家,使者一眼就認出拉車的馬跟他們的坐騎是同一種馬。
大漢怎會有匈奴馬呢。烏孫使者想到逃至漠北的伊稚斜單於。
臨走臨走又給他們一個下馬威啊。
烏孫使者自始至終沒有見到大漢天子。烏孫國算是匈奴分支,會說匈奴話。烏孫使者從長安的匈奴人口中確定大漢天子身體無恙,他們來之前還去過上林苑。令匈奴恨之入骨的大將軍身體極好,令匈奴聞風喪膽的大司馬正值壯年。
小太子有這些仰仗,他的下馬威嚇到烏孫使者。
使者見到烏孫國王直言大漢還能強盛五十年。五十年後小太子六十四歲,年邁精力不濟,大漢才有可能衰落。
第二年開春,烏孫使者再次抵達長安,請求把國王的孫女嫁給太子殿下為庶妃。
太子這次依然選擇在高門殿宴請烏孫使者。劉徹自己沒少飲酒作樂,卻不許已經十五歲的兒子喝酒。小太子噴出一口茶,顧不上擦嘴,看看左右,禦史大夫、典客等人一個比一個呆,少年太子確定他沒聽錯。
劉據接過宦官遞來的手帕擦擦嘴:“孤才十五歲。”
烏孫使者先表示他知道,接著表示他聽聞大漢百姓十三歲便可議親。
小太子點頭:“確有此事。但你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大漢女子十三歲議親,男子最少十八歲成親。”
席間除了公卿士大夫,還有在邊關多年能言善辯的水衡都尉東方朔,有前匈奴王子金日磾,其懂匈奴語。還有皇親禦史昭平君,國戚侍中公孫敬聲。席間有老有少。小太子此舉也是提醒烏孫使者,大漢不全是老家夥,後繼有人。
小太子看向坐在末尾的三人:“孤好像還沒有為使者介紹。這位乃公主獨子昭平君。這位乃公孫太仆公孫賀之子公孫敬聲。這位乃休屠王之子金日磾。”
三人向烏孫使者見禮。
小太子:“他三人皆十八/九歲定親,二十左右成親。大漢曆來如此。父皇得孤長姊的時候已有十九歲。孤出生時父皇已二十九。此事三年後再議。”
烏孫使者麵色不快。
小太子笑吟吟舉起茶杯,令其喝酒。
宴會結束,小太子回到宣室殿就把此事告訴老父親。
劉徹勃然大怒:“做夢!”
“看來烏孫國王太閒了。”小太子看向老父親。
劉徹:“你說。”
“給他找點事做?”
劉徹讚同,隨即給邊關去信,令他們想法設法不動聲色地透露給伊稚斜單於,烏孫國王去年想娶大漢公主,今年又要把孫女嫁給太子為庶妃。
小太子令人宣張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