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1 章 平陽被罵(1 / 2)

劉徹不這樣認為,他越來越覺著兒子像老子。

不想被兒子教做人,劉徹一見兒子進來就陰陽怪氣:“這麼冷的天何需太子殿下親自走一趟?”

“不用我幫您批奏章?”太子轉身,“那我走。”

劉徹慌忙叫住兒子。

太子一臉無奈,劉徹頭疼,仿佛他是無理取鬨的兒子,兒子是他父親。

“你少用這種眼神看我。”劉徹指他。

太子淡淡地瞥他一眼,坐到禦案一端衝他伸手。劉徹拿起一份奏章朝他手上一下:“逆子!說,是不是想氣死朕你登基?”

春望等宦官頓時聽不下去,太子為何時常一臉無奈像看到了他不懂事的兒子,陛下心裡沒數嗎。

“奏章不多,父皇半個時辰就能看完——”

劉徹一把拉住想跑的兒子,“江山現在是朕的,以後是你的。”

太子不好說,說得好像我很想要一樣。為了衛家眾人以及衛青和霍去病的追隨者他也得接過江山。不然隻是為了儲君,父皇也得在駕崩前滅掉外戚。

太子前世修的又不是無情道,哪能任由長安血流成河。

太子把表兄弟籠絡到身邊想多幾個幫手多幾雙眼睛是真的,但也是向老父親證明,衛家不是呂氏,他日他登基為帝,衛家不敢掣肘,外戚不會成為禍患。

“您也說現在。以後孩兒登基您幫孩兒批奏章嗎?”太子問。

劉徹噎住:“你你,你個不孝子,等你登基父皇都多大年紀了?太子殿下,說這話你有心嗎?”

“真是閒的。”太子翻開奏章,“父皇,後宮美人都被你打發了嗎?”

劉徹習慣性想解釋,冷不丁想起李延年兄妹,頓時沒好氣道:“你管我?”

“兒子哪敢管老子。”劉據衝小黃門伸手,宦官遞來朱筆,“父皇,又有大雪凍死人。”

劉徹:“關東?”

太子微微搖頭:“關東也是奇怪,每次上奏都隻有餓死沒凍死。難道因為凍死的人沒有餓死的多?不過也是以前。聽說以前遷往邊疆的關東貧民想回去?”

“這事你也知道?”劉徹詫異,他不久前才收到邊關太守送來的奏報。

太子:“兩位大農丞聊此事的時候沒避人。”

劉徹不禁罵:“這些漏勺。難怪早年丞相府二長史敢用‘與商囤貨牟利’這種理由構陷張湯。一定有人有意無意這樣做過。指不定有些消息就是張湯無意間透露出去的。他也是個蠢東西。竟不知要些收益。”

“蠢東西年過半百還幫您照看書樓。您積點口德吧。”太子無奈,“大農丞也是在宣室殿附近聊這事。他們應當是擔心您用國庫的錢幫貧民遷回去。”

劉徹:“腦子呢?”

“不怪他們。誰叫您一向不把錢當錢。”

劉徹抄起一卷奏章打他:“又趁機教訓我?”

“講不講理?你不罵人孩兒至於跟你講道理?”劉據要煩死

了他了,宮廷樂師裡頭沒了李延年,還沒有張延年趙延年嗎。父皇無趣乾嘛不找他們。他是太子,又不是陪玩的倡優。

劉徹:“你還敢不耐煩?”

太子殿下心累:“兒臣不該阻止您率領大軍巡邊。”

“現在知道錯了?晚了!”殿外白雪飄飄,劉徹連上林苑也去不了。兒子彆橫插一杠,他此時應該在甘泉宮圍著火爐烤肉。

劉徹早早計劃好了,巡邊結束去甘泉宮,等二月春暖花開再回來。在京師待兩個月再去甘泉宮避暑。七月下旬回來狩獵,再去甘泉宮住一些日子。

不行,今年得東巡泰山封禪。

思及此,劉徹扭頭打量一番兒子,越看越滿意。得把兒子帶上。也不行,兒子生來神奇,萬一叫天上神靈看見趁機把兒子卷走他該如何是好。

劉徹不禁皺眉,上蒼不會這麼殘忍吧。

“父皇!”太子拔高聲音。

劉徹嚇一跳:“作甚?”

“該我問你吧。盯著我看什麼呢?”

劉徹收回視線:“你是我兒子,看看不行?”

太子擔心他沒憋什麼好事:“今日有雪無雨,不出意外明日晴空萬裡,奏章可以送去驛站。快到除夕了,地方官吏除夕前收到回複也能過個好年。”

劉徹翻開奏章,小黃門呈上玉筆。這支玉筆還是太子送的那支。宦官為劉徹準備的朱筆此時在太子手裡。劉徹看到玉筆,不動聲色地攛掇兒子出去轉轉。

太子:“我前腳出去,您後腳令二舅收拾行李去甘泉宮?”

“路上全是雪,我走著去?”劉徹瞪他,“小小年紀也不知道怎麼這麼多心眼。沒聽說過父母在不遠遊?”

太子氣笑了。

春望等宦官無語又想笑。無語是對不講理的天子無語,想笑是因為天家父子你來我往看著好有趣,跟宮外的百戲似的。

平時宣室殿很安靜,宦官們很是無聊,時不時想打瞌睡。也隻有太子殿下在此宣室殿才能熱鬨些。

“您之前跑去甘泉宮一住小半年,也沒見您想到祖母健在。”

劉徹:“那次情況特殊。”

太子把批好的奏章遞給身側的小黃門。劉徹伸手接過去:“你叫地方官吏為貧民修房?”

“幫助!”

“有何不同?”

“地方官吏出錢的話,錢到不了貧民手裡。不是所有貧民都是因天災人禍致窮。也有人因為懶惰。當地官吏出人幫忙運木頭,或做土坯,上房鋪草席,貧民不用花錢請人,土和草也不用花錢,官府不用出錢,當地官吏還能得個好名聲。”

劉徹:“你把這些寫上。最後一句就不必了。”

“我又不傻。”太子接過來,“凍死的貧民令地方官吏幫忙安葬?”

劉徹頷首。

“還是南方好,終年無雪。”

太子:“日日下雨。父皇,孩兒打算把南越送給孩兒的象送回南越。”

“已無南

越。”

太子點頭:“孩兒知道您在那邊設九郡。可以嗎?”

“可以。那頭象也該回家了。若有那邊的官吏過來朕叫他帶回去。”

太子把奏章遞給他。劉徹仔細看一遍,令小黃門收起來,明日送出去。劉徹看看他自己麵前的奏章,通篇廢話,“浪費人力財力。”

太子小聲道:“上有所好。”

劉徹轉頭,挑眉看著他。

太子假裝沒看見,繼續批奏章。劉徹又拿一卷奏章朝他腦袋上拍一下。太子差點寫錯字,“父皇,孩兒確實該成親了。”

劉徹愣了一瞬,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春望不禁問:“殿下何出此言?”

“早日生個孩子陪父皇玩啊。您看他閒的。”太子無奈地瞥一眼老父親,繼續看奏章。

劉徹頓時想一腳把他踹到雪地裡:“你們有誰見過這種逆子?”

“奴婢聽說,老小孩,老小孩,人越老越像小孩。”春望不待他發怒,“好比太後。東宮都傳遍了,太後時常把二公主當成沒有知覺的娃娃打扮。”

此事劉徹知道,太子提過,皇後也提過。他親眼看到女兒像一座移動的百寶閣時也大為震撼。但經太後那麼一打扮,二女兒確實比以前亮眼多了。

二公主有點雙眼無神,不像太子眼睛一轉一肚子鬼主意,盯著人看的時候仿佛可以看透人心。珠寶光彩奪目,旁人很難注意到她的眼睛,反而掩蓋了她這個缺點。

也許天天挑玉料布料挑花了眼,二公主嫁人那日雙眼明亮,氣色也比以前好了。

劉徹無法反駁,暫時放過他。

風調雨順的好年景,進入臘月北方大地都會下雪——瑞雪兆豐年。所以近日送到長安的奏章不多,被風雪耽擱了。太子看完五份,劉徹手邊還隻剩四份。太子把朱筆還給小黃門的這一瞬間劉徹又合上一份。剩下四份奏章劉徹連看帶批才用一盞茶的時間。

太子:“父皇,賞雪?”

劉徹不去。

太子為他披上黑色大氅。劉徹把手遞給他,太子拉他起來。劉徹感慨:“老了。”

老父親不服老。他自己可以說,彆人不能這樣回。太子瞥他:“腿坐麻了腰坐疼了還差不多。”

劉徹聽聞這話果然露出笑意。春望在劉徹身後伸出大拇指,還是太子殿下會哄啊。

小黃門送來兩把輕薄的傘,父子二人一黑一紅,一寬一窄,步調一致,從後麵看氣質很像。有事稟報的少府遠遠看到這一幕,心說太子殿下哪裡像文皇帝,分明像極了陛下。

有子如此,也難怪陛下這多年隻有一個兒子也不著急心慌。

少府的事不當緊,他冒雪前來是怕明日天晴皇帝躲去後宮他白跑一趟。少府慢慢跟上去。太子發現多了一個人的腳步聲,回頭看一下,他令老父親等一下。

撐著傘看著漫天雪花飛舞也很有趣。少府來得時機不對。劉徹回過頭拉下臉:“何事?”

“除夕——

劉徹抬手:“此事由皇後負責。”

宮中諸事是由皇後負責。外臣可以去見皇後。少府聞言立刻拐去椒房殿。太子很無語:“就算由母後負責,有些事也得父皇定奪。”

“說出這話說明你不了解她。皇後若是男兒,即使沒有仲卿的天賦也可官至九卿。”

說到“九卿”劉據想起一件事,“父皇準備令誰為相?”

前年,即元鼎五年,丞相趙周被控告明知列侯獻給天子的黃金不足卻不上報,此乃欺君,當交給廷尉議罪時。太子懷疑有人趁機公報私仇。

這種情況其實很常見,曆任丞相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百官也心知肚明。由於涉及到的人多,足金也不是那麼好籌的,有錢不一定能換到,所以有些官員被天子問起此事也是能糊弄儘量糊弄過去。

這樣的事不查就是小事,被捅出來就是大事。劉徹這次不管不問,列侯以後敢用黃銅代替黃金。劉徹隻能把趙周下獄。

沒等廷尉查清楚趙周自殺了。

許多人認為人一死這個案子就結了。然而恰恰相反,劉徹令廷尉徹查此事。公孫賀的侯爵也因此丟了。

倘若公孫賀沒錢換黃金可以找公孫敬聲拿錢,他賣東西的十五萬貫錢沒動過。事實上公孫賀不缺錢。夫妻二人遠離吸血族人,公孫賀每年食邑也用不完。公孫賀明知得向天子獻金,不早早準備好,或高價換黃金,他卻心存僥幸。公孫敬聲氣得罵他活該。

難道他真以為法不責眾?公孫敬聲這樣問太子殿下。太子回答,換作彆人為帝或許法不責眾。他父皇最不怕這點。

話又說回來,由於這事牽扯甚廣,劉徹看誰都不順眼,一直沒有任命新相。

趙周死了快一年,朝中不能一直無相。

劉徹沉吟片刻:“石慶吧。”

“他?”劉據震驚,“他那個腦袋能為百官之首?”

劉徹:“這些丞相沒一個消停的。彆給朕惹事就行了。”

太子想想那些丞相,李蔡占用荒地,公孫弘身為百官之首卻沒有容人之量,很喜歡落井下石。莊青翟跟張湯互相陷害,你給我一拳,我撓你一下,把朝堂當成過家家。

趙周也不知得罪了什麼人,把上下心照不宣的事攤在太陽底下。

“石慶得嚇暈過去。”

劉徹瞥他:“李蔡、莊青翟不也活得好好的?”

“當朝丞相變成平民,以前門庭若市,如今門可羅雀,活著興許比死了還難受。”

劉徹:“身為丞相連這點事都看不開確實不如死了算了。”

太子噎了一下,轉移話題去花園。

宣室殿附近有個小花園,這樣的天梅花該開了。

天家父子走近花園觀景亭把傘遞給宦官朝梅樹看去,梅花含苞待放。太子令宦官掰幾支送去太子宮。劉徹聞言叫他多掰幾支送去宣室殿。

下午,劉徹午睡醒來看到黑色花瓶裡的寒梅,不由得心生歡喜:“據兒品味不錯。

宦官為他更衣:“殿下是陛下一手帶大的。”

劉徹眼裡堆滿笑意,嘴上嫌棄:“就是喜歡嘮叨朕。”

“人無完人。”陛下可以罵太子,小黃門不能跟著附和,不然陛下定會轉頭罵他。這一點宣室殿眾所周知。

有的官吏不甚清楚。

翌日,果然如太子所料,晴空萬裡。太子身著常服去看百戲,不巧被人認出來。傍晚,那人父親回到家,那人告訴父親,他今日跟好友出去碰到了太後侄孫王孫王公子。

太後沒有叫“王孫”的侄孫。該官員意識到他乃太子。翌日沐浴後,他就上書天子太子殿下看百戲,唯恐殿下年幼心性不定玩物喪誌。請陛下加以約束。

此人確實擔心太子日後變成昏君。陛下平日裡已經很寵他,快到及冠之年了還喜歡玩鬨,以後養成習慣未央宮還不得變成百戲場。

這份奏章是當廷呈上去的,當著太子殿下的麵。劉徹看一眼扔回去:“管好你自己!”

那位中大夫很是委屈。

下朝後新上任的丞相石慶關心他:“陛下何事如此憤怒?”

中大夫把奏章遞給他。

石慶歎氣。公孫賀好奇:“我看看。”石慶遞給他。公孫賀頭疼:“太子的事是我等能管的嗎?”

“為何不能管?”那位中大夫很是不懂。

公孫賀打量他一番:“我瞧著你臉生,是長安人嗎?”

“家不在城中。”

公孫賀:“離長安不近吧?”

“也就百裡。跟太子有關嗎?”

宗正好心解釋,知子莫若父,陛下比你了解太子。太子是他兒子,子不教父之過。你說太子玩物喪誌,陛下少時比太子貪玩,陛下可能誤以為你借太子指責他。你可以代入陛下,你兒子在外闖禍,彆人替你教訓兒子,你會作何感想。

中大夫無言以對。

公孫賀:“殿下又不是沉迷酒/色。陛下休沐日還整日整日呆在後宮呢。”

“那日不是休沐。”中大夫嘴硬。

石慶:“你在長安久了便會知道殿下十歲前喜歡休沐日出去,十歲以後休沐日反而不喜歡出去。你該找人打聽打聽太子以前做過什麼。”

該中大夫找人打聽過,太子喜歡微服出巡。他不知還要打聽什麼。

彆人有可能糊弄他,一根筋如石慶定然不會。除夕過後這位中大夫就出去打聽太子秉性如何。

黎民百姓很喜歡臆想皇家生活,比如皇帝鋤地是不是用金鋤頭。殊不知皇帝不需要親手鋤地。就是先帝收拾過土地,也有宦官幫忙。他隻需要把種子丟進去,閒著無事澆澆水當消遣。

近年劉徹很少出來,黎民百姓改講太子的趣事。什麼太子裝大將軍的兒子賭錢,賽馬,太子殿下愛吃豬肉學劁豬等等。該中大夫想想如玉一般的太子殿下,總覺著百姓口中的太子其實就是大將軍的兒子——假作真時真亦假。

衛青一向與人為善,官至公卿之上

大將軍依然低調內斂,哪能生出敢賭錢的兒子。這位中大夫不得不相信太子有很多麵。

節後到宮裡他見著同僚就抱怨:“誰說太子殿下像文皇帝?”

公卿也納悶,尤其教過太子多年的石慶:“這個流言是從哪兒傳出來的?”

百官百思不得其解。

打那以後,再也沒有敢上書狀告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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