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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殿暖香,觥籌交錯。
祝青臣和老學官們的口味一模一樣,都愛吃酸甜酸甜的菜。
除了老學官們帶他起來敬了幾次酒,其他時候,他們這一桌都在——
吃吃吃,使勁吃。
祝青臣最喜歡和老人家坐一桌了。
老人家細嚼慢咽,還會給他夾菜,把他喜歡吃的菜挪到他麵前,做什麼都帶著他,不會失了禮數,也沒有人敢來勸酒。
不一會兒,案上幾道菜就被他們吃得差不多了。
祝青臣放下筷子,不好意思地朝老學官們笑了笑,他太能吃了。
其中一個老學官瞧了一眼皇帝,趁著他不注意,端起整個盤子,把剩下幾塊櫻桃肉全都劃拉進祝青臣的碗裡:“小祝,快吃,多沾點醬更好吃。”
“好。”祝青臣應了一聲,開開心心地把碗裡的菜全都吃了。
另一個老學官還想招呼旁邊的宮人,讓他們再上一盤,祝青臣連忙製止:“我吃飽了,吃飽了。”
老學官懷疑地看著他:“真吃飽了嗎?你第一回來,彆拘謹,吃飽才是最要緊的,再幫你要一盤?”
“真吃飽了……”
祝青臣掩著嘴,沒忍住打了個小小的嗝,老學官這才相信他。
吃飽喝足,他們這一桌就開始閒聊。
老學官在桌案底下揮了揮衣袖:“吃飽了怪熱的。”
祝青臣除了臉有點紅,其他沒有什麼:“是嗎?我覺著還好,這樣可暖和了。”
老學官拍了拍他的手背,果然不太熱:“你年輕,怎麼還這麼畏寒?”
祝青臣從小身體不好,否則也不會二十歲就死了。
他沒有回答,扭頭看看四周,小聲問:“陛下不是說一起賞雪嗎?門窗都關著,怎麼賞雪?”
“大抵是陛下也怕冷吧。”老學官壓低聲音,“陛下喜好宴飲,大概這回也隻是找個由頭開宴。”
“噢。”祝青臣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過了一會兒,他小聲跟老學官們說了一聲:“我去更衣。”
“去吧,就在後殿。”
“誒。”祝青臣抱著自己繁重的官服衣擺,小心翼翼地站起來,繞過桌案,悄悄從後麵溜走。
宮人引著他去了後殿,祝青臣簡單處理一下,洗了把手,就準備回去了。
外麵好冷,祝青臣打了個寒戰,攏著手,快步走在走廊上。
快跑!宮殿裡麵暖和!
忽然,他身後傳來敬王的聲音:“夫子?”
祝青臣腳步一頓,不情不願地回過頭,調整好表情:“敬王殿下。”
敬王上前:“夫子,這幾日聽聞夫子收了幾個徒弟,眼下正值寒冬,夫子教導學生,平日裡也應當保重身體。”
“嗯。”祝青臣點點頭,“我知道,多謝王爺關心。”
“我聽聞,夫子這回不止教導世家子弟,也教導了一些貧苦學子。”
“是。”
“世家子弟孤高,叫他們與寒門子弟一同接受夫子指教,不知他們是否有所不滿?”
“沒有,學生都很聽話。”
“那就好,夫子高義,我卻對文治武功一竅不通,平日裡隻曉得外出遊獵,隻是這幾日下雪,恐怕也去不了了。”
他二人站在廊下風口處,寒風夾雜著雪花,呼呼地吹著,敬王又東拉西扯,彎彎繞繞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太凍了。
祝青臣攏著手,吸了吸鼻子,後悔方才沒有把自己的小手爐給帶出來。
忽然,敬王道:“若是夫子不嫌棄我,我也想去夫子府上,與他們一同清談做文。我不參加科考,但是跟在夫子身邊,修身養性,也是好的。”
祝青臣微微抬眼,看見他眼底一閃而過的精光。
感情在這兒等著他呢。
他費心費力挑選出來的好苗子,敬王說過來就過來。
什麼修身養性,怕不是來拉攏人才的?
若是他還用那些下作手段拉攏人,什麼借酒強迫,什麼紅燭帳暖,白天議事,幫他造反,晚上還要幫他暖床,充實後宮。
祝青臣竟不知,天底下有這樣好的事情?
想得美。
看來他前幾日在裴氏酒坊對敬王說過的話,全都是白費了。
他要拉攏人才,就堂堂正正的,要麼花錢,要麼交心,哪有這樣撿現成的?
那群學生單純得很,祝青臣絕不可能引狼入室!
祝青臣平複心情,正色道:“鄉野粗鄙之人,恐怕衝撞了殿下。”
敬王仍舊不依不饒:“夫子若是擔心我帶一些紈絝子弟,擾了夫子清淨,夫子大可以放心。我一人前往,絕不給夫子添麻煩。”
祝青臣淡淡道:“殿下多慮了。那群學生粗鄙淺薄,平素聚在我府中,也隻是躲避家長敦促,吃喝玩笑,於學業並無進益。”
“我一心向好,夫子何必如此推脫?”
“將近春試,我已勒令他們不許再來我府上玩樂,殿下來了也無用。”
敬王沒想到他會直接這樣說,整個人都愣了一下。
“風口寒冷,殿下早些回去,以免風寒。”
祝青臣說完這話,便朝他微微頷首,轉身大步離開。
敬王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掩在衣袖下麵的拳頭攥緊了。
這祝夫子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已經謙卑成這樣了,他連退一步都不肯?
不過是去他府上小坐,他就這樣如臨大敵,到最後更是直接掀了桌子,乾脆誰都彆來?
難不成他看出什麼來了?
不可能,祝夫子與他交集不多,他行事又隱蔽,怎麼會被他發現?
敬王隻能將一切歸結為“祝夫子此人脾氣古怪”,跟在他身後回了正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