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這裡黑霧籠罩,他也沒看出來,現在蒼龍自己吹散黑霧,他才看得清楚。
祝青臣皺了皺眉,再仔細看看,這個傷口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已經結痂好全了,隻是再也沒有長出新的龍須來。
有沒有可能……
祝青臣的腦袋裡忽然閃過一個大膽的想法。
有沒有可能,除了他和長淵,還有彆人進過這裡?
先前他就一直懷疑,好端端的,能管上萬年的封印,怎麼會堅持了不到兩百年就忽然鬆動。
這樣的問題,他問過玄天宗掌門,也問過逍遙門和其他宗門的掌門。
所有人的說法都是,魔神力量強大,日日衝擊封印,才致使封印鬆動。
可是現在……
分明有其他人來過這裡,並且還砍下了蒼龍的一條龍須。
說不定這個人和封印鬆動一事有關。
可祝青臣蹙著眉頭,不知該從哪裡查起。
這時,蒼龍緩緩靠近他,睜開自己赤金的眼瞳。
祝青臣嚇了一跳,下意識要後退。
長淵走到祝青臣身邊,扶了他一把,淡淡道:“龍目可以銘刻自己想要記住的事情,它想讓你看一些事情。”
“啊?什麼事情?”祝青臣迎著它的目光,望進它的眼瞳裡。
赤金的瞳仁中,逐漸拚湊出一個畫麵。
就在這個山穀裡,蒼龍伏在地上,麵對著掛滿符咒和鎮魂釘的封印石壁,百無聊賴地甩著尾巴。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個披著黑色鬥篷的男人,背上背著長劍,扶著一個即將臨盆的女人,來到石壁外。
這裡都好幾百年沒人來了,忽然有人過來,蒼龍便好奇地湊上前去看。
祝青臣皺了皺眉:“奇怪,這女人看起來都快生了,男的不去找穩婆,還把她扶到這裡做什麼?”
下一秒,那男人便施法在四周的樹上搭起棚子遮擋,把女人扶進去。
男人低聲哄道:“雲娘,你我人妖殊途,師父馬上就要把掌門之位傳給我了,若是叫他知道你我相戀,一定要鬨出事來。”
“就隻能委屈你,在這裡生產了。此處荒廢許多年了,礙於魔神威名,不
會有人過來。”
“不過你放心,等你平安生下孩子,我會把孩子帶回宗門,就說是我在路上撿到的孩子,我收他做徒弟,一樣好好對他。”
那雲娘早都快生了,還被他扶著這裡來那裡去,早已沒了力氣,隻是低聲道:“可我一個人……我怎麼……”
“你們妖魔不都是一個人生孩子的嗎?哪裡還要穩婆?就這樣生,我相信你。”男人轉頭看了一眼,“那裡麵還關著一條龍,有它的龍氣鎮著,必定出不了事。”
雲娘也沒有力氣再換地方了,隻能在布簾子的遮擋下,幕天席地生孩子。
祝青臣的眉頭越皺越深。
這男人很明顯是背信棄義之徒,一邊舍不得自己的名聲地位,一邊又要女子對他死心塌地的。
這副做派倒是和徐方庭很像。
隻是不知是哪家掌門,等他出去了,一定狠狠地教訓他一頓。
那雲娘本就力氣耗儘,隻喊了一陣子,便沒了聲音。
隨後便傳來男人的大聲喊叫:“雲娘?雲娘?我錯了!我錯了!”
男人在棚子裡痛哭流涕,聽起來撕心裂肺。
過了一會兒,他又說:“雲娘,對不住,為了我們的孩子……我會把他帶回宗門,悉心教導的……”
“刺啦”一聲,鮮血濺在了布棚子上。
祝青臣睜圓眼睛,想到男人背上背著的長劍,好像明白了什麼。
他……
不多時,男人左手抱著一個渾身憋得青紫的嬰兒,右手提著沾滿鮮血的長劍,從棚子裡走了出來。
剖腹取子。
可他懷裡的孩子早已經斷氣了,男人本想把孩子和雲娘一起埋了,這時,那孩子忽然被嗆了一下,發出了微弱的哭聲。
男人欣喜若狂,草草把雲娘埋葬,便帶著孩子離開了。
他從頭到尾都沒有靠近封印,更彆提砍斷蒼龍的龍須了。
祝青臣抬起頭,問蒼龍:“你給我看這個做什麼?”
長淵按著他的腦袋:“還沒完,繼續看。”
不知過了幾年。
一天深夜,蒼龍甩著尾巴,那個穿著黑色鬥篷的男人,牽著一個四五歲的孩童,又一次來到封印石壁外。
那孩童生得粉妝玉砌,倒是十分可愛,隻是一開口,便盛氣淩人的。
“師父,這次能行嗎?上次無極門進貢來的法寶一點用都沒有,上上次蓬萊洲進貢的也沒有用,我懷疑他們都把好東西自己留著了,根本不給我用。”
男人摸了摸他的腦袋:“這次一定能行,這裡麵關著的是天底下唯一一條蒼龍,隻要師父能拿到龍須,就能為你續上靈根。”
“可是……”孩童有些猶豫,“這裡麵關著的不是很厲害的魔神嗎?萬一……”
“不會有事的,你還不相信師父的實力嗎?在師父這裡,你是最重要的,這條龍關在這裡也是浪費,不如給你用。”
那孩子被他三言兩句說服:
“那師父快去取吧,我在外麵等著師父。”
“還要再等一會兒,裡麵的蒼龍每天都要休眠,等他休眠了,為師再進去拿。”
“好啊。”
男人帶著他走到石壁前,教他認識上麵的鎮魂釘和符咒:“到時候,師父取下一顆鎮魂釘和一張符咒,你拿在手裡,等師父拿了龍須出來,就馬上把鎮魂釘和符咒放回原處,明白了嗎?”
孩童點了點頭:“明白了。”
隨後,魔氣又一次入侵蒼龍體內,蒼龍不得不撞在石壁上,把魔氣逼出體內。
男人和孩子就在外麵安安靜靜地等著。
等裡麵終於沒了聲音。
兩百年前,人心淳樸,封印隻防魔神,不防其他人,因此男人很輕鬆地便迅速撬下一顆鎮魂釘,撕下一張符咒,交給孩子。
待封印鬆動,男人馬上進去,對著無力反抗的蒼龍舉起長劍,斬下它的一條龍須。
不知道過了多久,男人便閃身出來,那孩子竟全然忘了師父的囑咐,把鎮魂釘和符咒隨便往牆上一按,就湊上前。
“師父,快點給我續上靈根,我也想修行!”
“好,我們馬上回宗門。”
那孩子年紀小,尚可以說是情有可原,可男人竟然也沒有檢查封印,把龍須塞進乾坤袋裡,帶著孩子就要回去。
兩人還沒來得及走,被孩子隨便按上去的鎮魂釘和符咒便從牆上脫落,直接掉了下來,落在地上,發出不小的動靜。
祝青臣看得著急:“快點重新按回去啊!”
可是男人隻是回頭看了一眼:“什麼聲音?”
那孩子拖著他往前走:“沒什麼,應該是風吹的。”
男人終於想起來重要的事情,問了一句:“你可把鎮魂釘按回去了?”
“當然按回去了!”
“為師回去……”
“師父,我們快走,我的靈根重要。”孩子拖著他往前走,“我在外麵等了好久,好像等了幾天幾夜,天都亮了,急死我了,難道師父不相信我嗎?”
“相信,相信。”
祝青臣睜圓眼睛,震驚地看著男人就這樣被孩子拖走了。
他這輩子沒見過這麼不負責任的人。
就這樣甩手走了?走了?
兩個人即將消失在蒼龍視線裡的時候,男人抱起孩子,孩子下意識扯了一下他的鬥篷,將他的鬥篷扯開了。
露出男人的真容——
玄天宗掌門!
而那個孩子——
玄天宗掌門把鬥篷扯好,笑著道:“明珠,彆亂動。”
沈明珠!
原來如此!
祝青臣馬上明白了一切。
玄天宗掌門為什麼這麼寵愛沈明珠?為什麼那麼看重臉麵的人,會收一個靈根殘缺的人做自己的徒弟?
因為沈明珠不止是他的小徒弟,還是他的親生兒子。
為什麼能保幾萬年
無虞的封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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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龍有一條龍須遺落在外?
因為玄天宗掌門進去出來,取了一根龍須,破壞了封印。
包括祝青臣鎖死沈明珠的靈根和金丹的時候,為什麼掌門那麼激動,為什麼沈明珠能理直氣壯地要求彆人把金丹換給他。
原來他們早就做過這樣的事情。
祝青臣怔怔地跌坐在地上,捂了捂額頭。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玄天宗掌門為了給沈明珠續上靈根,他不好說什麼,可是他千不該萬不該,為了一己私欲,做出這種荒唐的事情。
分明是他破壞的封印,這幾十年來,他竟然還裝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樣,用徐方庭“救世主”的名頭,安然享受著各門各派的進貢。
簡直無恥!
午夜夢回之時,難道他不會有一點心虛嗎?
這時,夜色更濃,兩三縷魔氣從黑霧中竄出來,衝著蒼龍飛去。
祝青臣拔出佩劍,想要幫蒼龍抵禦魔氣,卻被龍須卷了起來。
等祝青臣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和長淵已經被蒼龍送進山洞裡了。
祝青臣扶著牆,焦急地看向蒼龍。
那兩縷黑氣從蒼龍的耳朵裡鑽進去,等它再睜開眼睛時,眼中升起濃濃的殺意。
蒼龍自然不願意去衝撞封印,便和昨日一樣,重重地撞在石壁上,試圖把魔氣給逼出去。
忽然,旁邊也傳來一聲巨響。
祝青臣轉頭看去,隻見長淵扶著牆,勉強站著,額頭上全是冷汗。
祝青臣連忙上前扶住他:“你也犯病了?”
“嗯。”長淵點了點頭,死死地攥著拳頭,捶了一下牆壁。
外麵也傳來一聲巨響。
祝青臣把他扶到旁邊去,拿出兩顆清心丸:“你先休息一下,吃點藥。”
祝青臣拍拍他的胸口,幫他把藥順下去。
隻隔著薄薄一層單衣,忽然,祝青臣好像摸到了什麼奇怪的東西。
祝青臣愣了一下,抬頭看向長淵,抿了抿唇角,最終還是沒說什麼,反倒脫下外裳,給他蓋上。
外麵時不時傳來巨響,祝青臣幫長淵擦擦汗,摸了摸他的額頭,最後提劍站起身來:“你在這裡等我,我想辦法,我們現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