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國公抬起頭,見小兒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又見祝青臣神色坦蕩,雖然不願承認,心中卻已信了幾分。
他站起身,向祝青臣行了個大禮:“有勞小公爺。”
“不敢。”祝青臣連忙站起身,結結實實地扶了他一把。
鎮國公一臉肅穆:“小公爺放心,若是真像你說的那樣,皇帝扣下小公爺和
雲揚不放,我一定……”
他似乎下不了決心。
也是,一輩子為了朝廷、為了百姓,忽然要他說這樣的話,他怎麼開得了口?
鎮國公沉默良久,最後定定道:“我必定,領兵相救!”
鎮國公緊緊地握住他的手:“小公爺為我兒以身犯險,我怎麼能置身事外?若是……若是陛下真的……我一定!”
他已經語無倫次了,但意思和決心都是清楚的。
祝青臣歎了口氣,握了握他的手:“我也希望是我多想了。”
鎮國公轉過頭,對家人道:“小公爺好心提醒,事關全家人的性命,下了這個桌子,就把今天的事情爛在肚子裡。”
一家人都應了:“是。”
生在武將世家,他們更知道保守秘密的重要性。
若是嘴巴不嚴,隻怕下一刻就掉腦袋。
鎮國公朝祝青臣伸出手:“禮物都在院子裡,還要勞煩小公爺替我們掌掌眼。”
“好。”
他們一家人怪實誠的,在祝青臣戳破之前,他們還滿心滿眼地把皇帝當成明君侍奉,給皇帝準備的禮物,堆成了一座小山。
西北特產的寶石、油光水滑的狼皮,還有各色土特產。
祝青臣拍了拍一大箱的寶石,淡淡道:“換個小點的木匣子,外麵用寶石鑲嵌,裡麵的寶石也不用裝滿,挑中等貨色就行。”
“而且要特意說明,這是從草原部落繳獲來的戰利品,不是鎮國公府特意搜羅的。”
眾人都明白了。
正是敏感時期,這麼一大箱子寶石送上去,萬一皇帝多疑,懷疑他們家大肆斂財,疑心就多一重,祝青臣和楚雲揚在京城的危險就多一重。
換個精美的匣子,又說是戰利品,既不失禮數,又能顯得鎮國公府忠君愛國,不論拿到什麼東西,都不敢藏私,一並獻給皇帝。
鎮國公夫人馬上應道:“是,我馬上安排人去辦……算了,我親自去辦。”
祝青臣又看了看剩下的東西,把好東西都挑出來。
狗皇帝配不上這麼好的東西。
剩下一些土特產,不紮眼,很安全。
“這樣就可以了。”
“還是小公爺縝密,多謝小公爺。”鎮國公鬆了口氣,連連朝他拱手,轉過頭,又踹了兩個兒子一腳,“學著點。”
一家人正說著話,外麵忽然有馬蹄聲傳來。
鎮國公噤了聲,楚雲慶和楚雲揚兩兄弟捂著被踹的屁股,“哎喲哎喲”地直叫喚,沒有一點兒破綻,就像是一家人聚在一起瞎胡鬨。
士兵在府門前翻身下馬,快步跑到鎮國公和祝青臣麵前。
“兩位公爺,大都探子傳來密信。”
“快拿上來。”
草原有三十六個小部落,其中大部分歸順宇文鮮卑,國號為周。
大都是他們的都城。
大夏與北周衝突百年,兩國自然都給對方安插
了探子。
鎮國公接過塞在小竹筒裡的密信,首先確認竹筒完整,途中沒有被人打開過,這才拿出匕首,把牢牢封在竹筒上的黃泥撬開。
竹筒裡一張折疊整齊的絹帛,鎮國公打開絹帛,其他人自覺背過身去。
祝青臣倒是不用避諱,直接湊過去看。
那絹帛上是四個小字——
攝政點兵。
鎮國公臉色一變,轉頭看向祝青臣,目光震驚:“北周攝政王……”
祝青臣也不太懂,連忙呼叫係統:“係統,這怎麼回事?原書裡應該沒說,楚雲揚去京城的時候,草原大舉進犯吧?”
要真是這樣,外有強敵,內有昏君、腹背受敵,這他還怎麼打?
係統飛到他身邊,介紹道:“草原那邊的老皇帝前幾年剛死,幾個皇子年紀還小,所以立了一個攝政王。也就是這個攝政王,後來趁著西北無人,起兵進犯。”
“但是原書裡確實沒說,攝政王在這個時候就開始點兵了。這個時間節點,草原政權應該自顧不暇才對。”
祝青臣思忖道:“這個攝政王叫什麼名字?”
係統道:“宇文恕。”
祝青臣若有所思,對鎮國公道:“不要緊,應該不是什麼大事。把絹帛燒了,加強戒備就是,不要被外人知曉,以免人心惶惶。”
*
從大都點兵,快馬加鞭、日夜兼程來到西北邊境,至少需要十日路程。
祝青臣一邊給楚雲揚上兵法課,一邊等著這位攝政王大駕光臨。
這天下午,祝青臣坐在樹下,照例給士兵們講故事。
楚雲揚給他添茶,另一個小兵給他扇風,還有一個小兵幫他趕蟲子。
故事正講到《火燒赤壁》,眾人聽得入迷。
忽然,軍營裡傳來一陣急促的號角聲。
楚雲揚率先反應過來,放下茶壺,站起身來。
隨後其他士兵也連忙站起來,手忙腳亂地披上盔甲,準備集結。
楚雲揚拿起自己的武器:“快,來兩個人護送祝老師回城,務必要確保祝老師安全,其他人跟我出去看看。”
可是他一扭頭,祝老師已經率先衝出去了。
他從馬廄裡找到自己的白馬,一扯韁繩,利落地翻身上馬。
“不是……”楚雲揚愣了一下,然後趕緊追上去,“老師!”
祝青臣匆匆忙忙趕到前線。
鎮國公和楚雲慶披掛整齊,騎著戰馬,率領千餘士兵,隨時準備迎戰。
麵前是一條雪山融化後彙集而成的河流,還有木刺絆馬索等防禦工事。
再對麵,就是整裝待發的草原騎兵,大約也有千餘人。
個個騎著高頭大馬,手執武器,殺氣騰騰。
祝青臣騎著馬,穿過人群,來到最前麵。
鎮國公驚訝:“小公爺,你怎麼也來了?”
祝青臣道:“我過來看一個人。”
鎮國公提醒他:“等會兒要是真打起來,小公爺快點回去,你這連盔甲都沒穿,萬一出點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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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沒多久,對麵的草原騎兵從中間分開一條路。
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拽著韁繩,騎著戰馬,從後麵緩緩走上來。
因為隔得有點遠,祝青臣看不清他的臉,隻能看清他典型遊牧民族的裝束。
他也沒有穿戴盔甲,而是穿了自己的便服。
披散著的黑色頭發,像大型犬一樣微微卷曲。
黑色的狼皮,完整地剝下來,一整塊披在肩上。狼的腦袋還搭在他的肩上,狼牙鋒利,凶相畢露,仿佛活著一般。
白天太熱,就露出一邊肩膀,把披風係在腰間。晚上天氣轉冷,就把狼皮完全披上。
隔著冰川河流,祝青臣對上他的目光。
凶狠、陰鷙,比草原上所有野狼都要恐怖。
鎮國公低聲介紹道:“北周攝政王,宇文恕。”
祝青臣皺了皺眉頭,轉頭朝楚雲揚招了招手,想讓他用號角對著對麵喊一句“上輩子殺豬”。
沒錯,他和大反派定好的暗號。
他有點懷疑這個攝政王就是反派。
可是沒等他抬起手,下一刻,對麵的人有了動作。
攝政王也抬起了手。
鎮國公以為他要帶兵發起衝鋒,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連忙也抬起手,把祝青臣護在後麵,自己則隨時準備帶兵迎戰。
可是又下一刻,凶惡的攝政王舉起手,將手指貼在自己的唇角。
他抬起手,給祝青臣送了一個飛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