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雲揚下去打馬球了,祝青臣和蕭承安坐在看台上。
祝青臣一邊吃點心,一邊看他們打馬球,蕭承安則在桌案底下悄悄看書。
皇帝當然不會喜歡蕭承安念書,也沒有派人教他,所以他到了十五歲,還是粗略認識幾個字的程度,文章看得很少。
祝青臣知道之後,就搜集了一些這個小世界有的書冊,有機會的時候帶給他看。
蕭承安低著頭,手指按在豎行的字列上,一個字一個字認真地看。
遇到看不懂的地方,就扯一扯祝青臣的衣袖,小聲問他。
“小公爺,‘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是真的嗎?”
“嗯……”祝青臣想了想,反問道,“殿下覺得是真的嗎?”
蕭承安想了
想:“我覺得是假的,因為我都沒見過。”
祝青臣笑了笑,攬住他的肩膀:“但也有可能成真。”
蕭承安還聽不懂,隻是單純地附和老師的話,認真地點了點頭:“嗯,可以成真。”
馬球場上,皇帝扯著韁繩,回頭看去。
徐意和江顯對視一眼,知道皇帝又動歪心思了。
於是徐意策馬上前,低聲道:“陛下,臣倒是有個好法子,能把小公爺和楚小將軍分開。”
“嗯?”皇帝轉過頭,疑惑地看向他們。
“陛下今年還未去寺院上香,不如……臣去傳個信,陛下帶著小公爺和楚小將軍過去,到時誰睡哪個屋子,還不是陛下說了算?”
“就算小公爺看人看得緊,他二人總不能睡覺的時候也睡一間屋子罷?陛下豈不是想去哪個屋子,就去哪個屋子?”
皇帝挑了挑眉,沒有回答,算是默許了。
兩人會意,馬上應道:“臣等馬上去辦。”
*
一切準備就緒,現在就等鎮國公帶兵過來了。
祝青臣掰著指頭,等待時機。
可是等了幾天,皇帝沒有宣布要去狩獵,而是宣布——
他要去皇家寺院敬香,同樣是百官隨行,同樣是三天三夜。
祝青臣和楚雲揚自然也在跟隨之列。
祝青臣疑惑:“係統,為什麼劇情變了?不是說去打獵嗎?”
“我也搞不懂。”係統也很疑惑,“我已經在排查故障了,可是結果顯示,這個皇帝沒有任何問題。他怎麼會忽然改變劇情?”
係統試圖分析:“他去打獵,行為動機應該是‘為了多多創造和楚雲揚相處的機會,為了討楚雲揚的歡心’,忽然改成寺廟敬香,我也推測不出他的行為動機。楚雲揚又不喜歡去上香。”
祝青臣也懶得管他的行為動機了:“反正狩獵和敬香都差不多,皇帝都要出城。而且敬香守衛更少,更容易得手。”
他讓楚雲揚往家門前放了兩盆花,用來告訴衛老將軍和陳老禦史——
雖然出了點小差錯,但是總計劃不變。
照常進行。
*
這天清晨,天氣不是很好。
雲層密布,日光透不過來,天黑壓壓的。
禁軍於宮門前整裝待發,皇帝乘坐轎輦,文武百官緊隨其後,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前往城外三清山的皇家寺廟敬香。
祝青臣和蕭承安同坐一駕馬車,楚雲揚騎著馬,跟在旁邊照應。
蕭承安抓緊時間,在馬車裡看書,想要在路上把《孟子》看完,下次就可以看其他的了。
結果一直低著頭,不小心看得頭暈。
祝青臣隻能幫他把馬車窗戶打開,讓他透透氣。
蕭承安靠在軟枕上,可憐巴巴地看著祝青臣:“小公爺,給你添麻煩了。”
“沒關係,不麻煩。”祝青臣輕輕幫他揉腦袋,轉頭看向窗外,“
今天確實有點悶,容易頭暈。”
“?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祝青臣雙手合十,還了禮:“有勞長老。”
楚雲揚也跟著行禮。
長老側開身子:“英國公不必客氣,請英國公與楚小將軍隨我來。”
他們要在寺院裡住上幾天,親衛們提著行李,長老帶著他們去了禪房。
“這西邊的禪房花木幽深,遠離雜人,乃是清淨之所。英國公是讀書人,應當喜歡。”
祝青臣雙手合十:“多謝,我很喜歡。”
“隻不過——”長老話鋒一轉,“這西邊禪房不多,楚小將軍就……”
祝青臣轉過頭,和楚雲揚對視一眼。
他們這是要光明正大地把楚雲揚和他分開了。
楚雲揚剛想說自己可以和老師睡一間房,祝青臣卻抬手攔下了他。
多說無益。
反正是要分開的,他們是故意的。
祝青臣笑著道:“那就勞煩長老再幫雲揚安排。”
“這是自然,楚小將軍請隨我來。”
楚雲揚不放心地看了老師一眼,祝青臣輕輕拍拍他的手臂,讓他等會兒再來找自己。
楚雲揚這才委屈巴巴地走了。
祝青臣從親衛手裡接過包袱,推門走進禪房,環顧四周。
這個房間倒是不錯,雖然地方有點小,但是幽靜安寧。
一張小榻、一方桌案,還有一個櫃子,便是全部家具。
廊下的樹影映在窗紙上,搖搖曳曳。
他把一整個包袱直接丟進櫃子裡,“咚”的一聲輕響,扭頭看見案上擺著香爐經書,便挽起衣袖,在案前坐下,淨手焚香,研墨抄經。
窗外風雨欲來。
係統道:“你還有心思抄經,我看你自己都危險了。”
祝青臣握著筆,在紙上畫了一隻小烏龜,淡淡道:“不會的。”
他想,他已經知道,皇帝為什麼要改打獵為敬香了。
或許……
這回皇帝盯上的,不止是楚雲揚,還有另一個人。
祝青臣給小烏龜畫上龜殼花紋,丟下筆,喊來親衛:“你們去雲揚那兒吧,我這裡不用人伺候。”
親衛抱拳,應了一聲:“是。”
這是祝青臣和他們約定好的暗號。
不是祝青臣不需要人,
??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他讓親衛們全部隱入暗處,不要被人發現。
*
白日裡舟車勞頓,英國公像是被累著了,整個人都懨懨的,連大殿敬香都沒去。
楚雲揚找老師出去逛逛,他也不去,隻是窩在禪房裡抄經。
皇帝聽說了,為顯體恤,還特意派了太醫來給他看看。
太醫也說是累壞了,休息一晚上就好。
祝青臣道過謝,傍晚時分,簡單吃了點齋飯,早早地就吹燈睡下了,閉門謝客。
深夜,窗外風漸起,吹動枝葉,簌簌作響。
帷帳垂落,祝青臣縮成一團,躲在被子裡,強撐著不睡覺,和係統挨在一起看動畫片,一人一統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我還是不太放心,你這個造反計劃也太簡單了吧?”係統擔心地說,“萬一你猜錯了呢?”
祝青臣胸有成竹:“不會的,我已經算好了。”
“可是你也太大膽了吧?”
“我已經很小心了!如果皇帝自己送上門,我殺了他,那有什麼關係?是他自己非要送上門來的嘛。”
“渣渣臣,你越來越像大反派……”
係統話還沒說完,外麵忽然傳來“哢噠”一聲輕響。
祝青臣連忙捂住係統,讓它把動畫片先暫停,然後悄悄從被窩裡探出腦袋,朝外看去。
黑暗裡,對麵的櫥櫃,被人悄悄從後麵推開了。
那是一處暗門。
祝青臣丟行李的時候,聽見包袱砸在上麵,是“咚”的一聲響,就發現了。
他那時就明白了。
或許皇帝此行的目的不是楚雲揚,而是他!
楚雲揚不喜歡敬香,隻有他這個讀書人喜歡!
祝青臣屏住呼吸,認真地看著櫃子那邊。
果然,下一秒,一隻手輕輕地把櫃門推開,一根竹管從那邊伸出來,緩緩吹出迷煙。
祝青臣馬上拿出浸濕的手帕捏住鼻子,重新縮回被窩裡,輕輕敲了敲床板,提醒躲在床下的人。
約莫過了一刻鐘,黑暗中傳來像老鼠一樣,窸窸窣窣的聲音。
有人說:“可以了,去請陛下過來吧。”
又過了一會兒,皇帝從暗門裡鑽了出來。
因為過於激動,皇帝兩隻眼睛裡亮著不尋常的光。
他一邊往前走,一邊寬衣解帶,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皇帝忍不住碎碎念,就算壓低聲音,語氣裡也是藏不住的自得。
“小公爺,枉你聰明一世,既然從衛將軍那兒知道了朕的所作所為,怎麼還把親衛都調到了楚雲揚那邊?自己也不留兩個?”
“你看楚雲揚看得這麼緊,怎麼就忘了你自己?你就沒發現,你自己長得也好看?”
忽然,祝青臣裹著被子,從床榻上坐了起來。
“多謝陛下謬讚。”
皇帝被他嚇得一激靈,差點跌在地上。
暗門那邊有人喊了一聲:“陛下……”
皇帝穩住心神,回過頭,朝他們擺了擺手,讓他們彆過來。
月光清冷,透過窗子照進來。
祝青臣端坐在床榻上,裹著被子,卸了發冠,披散著烏發,端的是神仙模樣。
皇帝越看越覺得興奮。
就算祝青臣沒有被迷煙迷倒,那又怎麼樣?
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而已,他怎麼可能還拿不下?
皇帝勾唇,露出一個惡心露骨的笑容。
“小公爺早就知道了吧?衛家的事情?”
祝青臣並不回答。
“你入京第一日,就帶著楚雲揚去了衛府,衛老頭把事情都告訴你們了吧?朕的探子早就把事情告訴朕了。”
“所以你這陣子,幾乎要把楚雲揚拴在褲腰帶上,生怕他被朕輕薄了。”
“一聽說楚雲揚和你要分開,你馬上就把所有親衛都給了他。”
“小公爺啊,你還是太傻了,自己就是一塊美玉,怎麼還把親衛都給掉走了呢?”
皇帝緊緊地盯著他,想從他臉上看到驚恐、畏懼,想從他的口中聽見求饒的話。
可祝青臣還是端坐在床榻上,神色淡淡地看著他。
皇帝見他不為所動,又猛地扯開手中的手串。
絲線斷裂,寶石珠子滾了滿地。
一陣脆響。
“你在手串上做了手腳吧?特意讓楚雲揚獻給朕,讓他明示暗示,想讓朕時時刻刻都帶在身邊?可是,怎麼過了這麼久,朕還是沒有發作呢?”
“小公爺,你是很聰明,但朕也不傻。想害朕的人多了去了,來路不明的東西,就算太醫查不出來,朕也不會帶在身上啊。”
皇帝笑得陰森:“你還有什麼招,一並使出來。美人若如斯,何不早入懷。”
皇帝解開腰帶,猛地撲上前。
祝青臣仍舊穩坐不動,甚至還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就在皇帝的手即將挨到祝青臣肩膀上的時候,房梁上一個黑影猛地竄了出來,一言不發,一腳踹翻皇帝,一刀狠狠地紮進他的下腹。
祝青臣震驚:“楚雲揚,你不是應該躲在床底嗎?”
楚雲揚也一臉疑惑地從床底爬出來:“老師,我在這裡啊,我剛準備衝出來。”
兩個人震驚地看向刺殺皇帝的那個人:“那他是誰?!”
躲在暗門那邊的太監們終於反應過來,想要衝出來護駕。
結果房梁上,兩三個親衛迅速跳了下來,把暗門重重關上。
一個倀鬼躲閃不及,兩隻手被夾在了暗門裡,又是一聲慘叫。
男人猶覺不解氣,一隻手死死地按住皇帝,另一隻手握著匕首,狠狠地攪了兩圈。
皇帝的慘叫淒厲又尖銳,響徹整個寺院。
祝青臣看著男人的背影,忽然認出他來,快步上前,按住他的肩膀,讓他轉過頭來。
“宇、文、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