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宮宴散後,他就跟著宇文讚回了驛館。
他原本以為,自己算是一步登天,從此享儘榮華富貴了。
可誰知,他剛跟著宇文讚回到房間,剛關上門,就被宇文讚一頓臭罵。
宇文讚恨他不說實話,害得他在宮宴上丟臉,害得他給祝青臣賠禮道歉。
為了自己的榮華富貴,陳尋隻能忍著眼淚哄他,說是自己太害怕了,不是故意的。
好不容易把宇文讚哄好,他又想問宇文讚要一個身份。
他是侍從,是近臣,還是男寵,宇文讚把他帶回來,總得給他一個說法吧?
結果他把眼淚都哭乾了,宇文讚隻是讓他和幾個侍從待在一塊兒L,就不再管他。
今天早晨,他去伺候宇文讚早起洗漱,又是一番明示暗示,結果宇文讚就是故意吊著他,洗漱完就出門了,根本不理他。
陳尋忽然有點後悔了。
他是不是押錯寶了?
他原以為,祝青臣會停在他麵前,冷嘲熱諷他兩句。
可是祝青臣隻是下了馬車,攏著手,目光平靜,語氣也很平靜:“你既然已經出宮了,也就不便再穿宮中太監的衣裳了。”
祝青臣的語氣裡也沒有一點兒L嘲諷的意思,仿佛他不過是個素不相識的太監。
“是。”陳尋
應了一聲,心裡卻不大服氣。
若是宇文讚有給他新衣裳,他怎麼可能還穿著宮裡的太監衣裳?
“未免引人誤會,我等會兒L會讓程公公派人來把你的衣裳收走。”
畢竟是宮裡的衣裳,若是他穿著,到處招搖撞騙,敗壞了蕭承安的名聲,可怎麼好?
祝青臣一邊說,一邊往驛館裡走。
既然陳尋已經是宇文讚的人了,路都是他自己選的,敵國皇子的侍從,他也不好多說什麼,公事公辦就好。
忽然,街道上傳來噠噠的馬蹄聲。
祝青臣似有所感,後退兩步,回頭看去。
隻見宇文恕騎著馬,手裡還挎著一隻小竹籃,正從街道那邊過來。
宇文恕還是一副草原人的裝扮,披著大卷毛,隻是不披狼皮了,單肩穿著便服,衣袖上有回字紋。
他手裡提著的那個籃子,卻是中原產物,竹子編的,上麵還蓋著一塊小藍布。
看起來有點不搭。
祝青臣笑著朝他揮了一下手。
宇文恕也看見他了,朝他笑了一下。
兩息之間,宇文恕便騎著馬到了驛館門前,他挎著籃子,翻身下馬,把韁繩丟給士兵,目光卻始終黏在祝青臣身上。
“祝太傅來了。”
“嗯。”祝青臣點點頭,“與攝政王有要事相商,所以過來了。”
宇文恕上前:“祝太傅用過午飯了嗎?去我房裡?”
“還沒有,都可以……”
祝青臣話還沒說完,旁邊的陳尋忽然眼珠一轉,喊了一聲:“攝政王有禮。”
宇文恕還以為是有刺客,反應迅速,把祝青臣護在身後:“來人!”
他轉過頭,這才看見這裡還有個人。
剛才光顧著看祝卿卿了。
陳尋扒拉了一下散亂的頭發,俯身行禮:“攝政王有禮。”
宇文恕一臉迷惑,他跟祝卿卿說話,這個人是誰?忽然開什麼腔?嚇他一跳!
宇文恕掃了他兩眼,想起來了。
噢,這是那個陳尋,那個偷穿皇帝衣裳的太監,被宇文讚給要過來了。
宇文恕轉過頭,對兩個士兵道:“這不是宇文讚帶回來的男寵嗎?怎麼讓他到處亂跑?還不趕快送回去?”
陳尋想解釋:“攝政王,我不是……”
“帶走!帶走!”宇文恕生怕他挨過來,更怕他挨著祝卿卿,一邊喊人,一邊護著祝青臣往驛館裡躲。
救命啊!
隻留下陳尋一個人,憤憤地站在原地。
兩個士兵一左一右夾著他,把他送回房間。
攝政王都蓋章說他是宇文讚的男寵了,男寵自然不能蓬頭垢麵地到處亂跑,有損他們北周顏麵。
*
驛館裡,宇文恕一手提著籃子,一手摟著祝青臣的肩膀,把他按在懷裡,大步走在廊下。
祝青臣跟不上他的腳步,幾乎快飛起來
了:“宇文恕,你在乾什麼?慢一點!”
宇文恕摟著他,稍微放慢腳步。
回到房間裡,宇文恕回頭看看,確認那個陳尋沒有跟上來,然後把門關上。
祝青臣一臉迷惑,摸摸頭發:“你在乾什麼啊?”
宇文恕回過頭,正色道:“陳尋狼子野心,祝太傅還是離他遠點好。”
“我知道啊。”祝青臣還是一臉不解,“我又不傻。”
“你太傻了,你什麼都不知道!”宇文恕一本正經,“陳尋一心揀著高枝飛,遇見有權有勢的人,就要往上貼。”
“我也知道啊。”祝青臣點點頭,指著宇文恕,“他剛才好像又看中……”
“他看中你了!”宇文恕要被氣炸了,“祝太傅生得俊俏、天真爛漫,又位高權重、才高八鬥,太容易被他盯上了。”
祝青臣指著宇文恕的手有些猶豫:“可是攝政王,他看中的好像是……”
宇文恕一臉了然:“我就知道會這樣。”
珍寶總是很容易被人覬覦。
祝青臣撓撓頭,他看中的好像是宇文恕吧?
而且“天真爛漫”和“位高權重”是怎麼同時出現在他身上的?
宇文恕好像是個不會用成語的大文盲。
“祝太傅出門在外,要注意保護自己。”
“好的。”祝青臣扯了扯嘴角,點了點頭。
宇文恕這樣篤定,他自己都有點懷疑了。
這陳尋該不會真的……
應該不會吧?
宇文恕整個人殺氣騰騰。
該死的陳尋,他對宇文讚耍什麼花招,他都懶得管,可是他竟敢招惹祝卿卿!
不可饒恕!
宇文恕環顧四周,看見掛在牆上的佩刀,往前走了一步。
祝青臣感覺不妙,連忙攔住他:“好了好了,他又沒有怎麼樣,就算你現在去殺了他,也會有張尋、王尋頂上來,都一樣的,說不定還沒有這個好對付。”
祝青臣拉著他在案前坐下,給他倒了一杯茶:“莫生氣,莫生氣,氣出病來無人替。”
宇文恕喝了一杯茶水,把火氣壓下去。
祝青臣看見他提在手裡的竹籃子,轉移話題:“這是什麼東西?你的士兵說你昨天晚上就出城去了,你乾什麼去了?怎麼到現在才回來?”
宇文恕把竹籃放在案上,揭開小藍布,露出裡麵的貢品香燭:“昨天夜裡去城外寺院上香,順便捐了點香火錢。”
當然不是廢帝的那個皇家寺院,是百姓們常去的城外的寺院,香火鼎盛。
祝青臣有些驚訝:“你去寺院待了一整個晚上?你還信這個啊?”
“偶爾會去拜一拜,保佑平安,心誠則靈。”宇文恕翻了翻籃子,從裡麵拿出供奉過的點心和水果,“祝太傅還沒吃午飯吧?先吃點貢品墊墊肚子,我去讓他們準備午飯。”
“唔,多謝。你吃過了嗎?”
“還沒
有,一起吃。”
“嗯。”祝青臣拿起一塊板栗餅,剛準備咬一口。
忽然,宇文恕握住他的手腕,祝青臣疑惑:“怎麼了?”
宇文恕捏著板栗餅,把餅調了個頭:“這是寺院開過光的餅,必須按照順序吃。餅上‘平安喜樂’四個字,先吃‘平’,然後吃‘安’,最後吃‘喜’和‘樂’。”
祝青臣低頭一看,果然如此。
餅上是用胭脂印著這四個字。
祝青臣疑惑:“誰規定的?我之前吃這些東西都沒有這種要求。”
宇文恕麵不改色:“我規定的。”
祝青臣把板栗餅放回去:“太麻煩了,我還是不吃了……”
“不行。”宇文恕把餅塞回他手裡,“吃!”
他太凶了,祝青臣弱弱地拿起板栗餅,從“平”字開始啃。
宇文恕推門出去,讓人準備吃的送過來,隨手又把門給關上。
祝青臣一邊啃板栗餅,一邊道:“我這次來找你,是為了質子的事情。”
宇文恕坐回他身邊,認真地看著他:“嗯。”
“今日上朝,朝臣們商議過了,此次和談,兩國都不派質子。”
“也好。”宇文恕點點頭,“讓宇文讚進宮當質子,我也不放心。”
“那就得麻煩攝政王多費心盯著他了。”
“你放心。”
和朝臣們想象的太傅與敵國攝政王唇槍舌戰、商議和約不同,他們之間就是這樣討論和約的。
兩個人隨便閒聊,祝青臣抽空提要求,宇文恕說“你放心”。
然後結束。
宇文恕又問:“劇情沒問題嗎?會不會被強製修正?”
“應該不會。”祝青臣想了想,“我猜這個世界最重要的劇情是‘獵場救人’,隻要最終結果能導向這個劇情,就沒問題。過幾天秋獵,你帶著宇文讚也去,把這個劇情過掉。”
“好。”
祝青臣啃著板栗餅,一低頭,忽然發現自己不小心跳過“平安”,吃到了“喜樂”,生怕宇文恕發現,連忙用手捂住,小心地啃。
他從前不知道,大反派這麼迷信。
宇文恕道:“草原人比較迷信,是正常的。”
祝青臣一驚,連忙捂住嘴巴,他好像把心裡話說出來了。
祝青臣小聲道:“也不是所有草原人都跟你一樣迷信的。”
李鉞就不像他這樣。
他從前和李鉞一起在西北,每次李鉞出征,他躲在房間裡用龜殼和銅錢占卜,李鉞都笑話他沒事找事乾,不如拿銅錢去買兩個燒餅,再陪他去烤兔子,把兔肉夾在燒餅裡吃。
把祝青臣說得口水嘩嘩,李鉞就帶著他翻窗出去買燒餅、抓兔子。
李鉞是一點兒L都不信這個的。
係統說:“恭喜你噢,渣渣臣,你終於發現他們之間的不同點,不會把他們兩個認錯了。”
祝青臣吃著板栗餅,轉過頭,若有所思地看著宇文恕。
他忽然想知道,宇文恕在寺院裡求什麼呢?
要他求整整一個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