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都快沒了,他們自然也就不必辛苦維護帝國法律了。
老審判官有些疑惑:“您是說?”
“重建比維修更加快速。”祝青臣笑著道,“我和元帥已經做好了擔負千古罪名的準備。”
“你……你們……”老審判官徹底震驚了。
不錯,祝青臣和顧儼早就商量好了。
反叛軍還在發展中,他們兩個,一個是帝國元帥,一個是帝國玫瑰,在一開始就失去了加入反叛軍的資格。
他們都想好了,借由這件事情,給沈家以及其他舊貴族一個巨大的打擊。
至於能不能察覺到帝國體製的落後、如何重建、如何重新發展,這些都是後人的事情。
他們總不能什麼都包辦吧?
老審判官明白了,祝青臣笑著握住他蒼老的手:“您老要多活幾年,說不定,新政權的法律體係,會有您的參與呢?”
“我就算了。”老審判官看向時燃,語重心長道,“時燃小同學,你的老師和元帥用心良苦,以後要好好上學,抗擊蟲族。”
時燃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他一開始以為,老師是為了感謝主審判官擬判決沈家死刑,才請他吃飯的。
可是現在看來,好像不是這樣的。
老審判官和祝青臣相見恨晚,從法律體
係聊到帝國體製,從首都官員聊到軍部漏洞,兩個人聊了很久。
一直到深夜,老審判官有些喝醉了,祝青臣便讓管家收拾一個房間出來,送他過去休息。
時燃跟在老師身邊,幫忙照顧老審判官。
從審判官的房間出來,祝青臣輕輕把門帶上,對時燃道:“你上午在庭審的時候,不是有話想跟老師說嗎?”
壁燈幽微,師生二人走在長長的走廊上,踩在柔軟的地毯上,連腳步聲都沒有。
時燃回想了一下,道:“我那時候想說,我不會是第一個受欺負的戰士遺孤,也不會是最後一個,我那時候,不知道這場庭審有什麼意義。”
祝青臣問:“那你現在知道,這場庭審的意義了嗎?”
時燃想了想:“意義在於,用沈家挖出更多的官員。”
“嗯,還有呢?”
“還有……”時燃低聲道,“讓民眾意識到,帝國體製已經落後了,我們要開始尋找更新更好的體製了。”
祝青臣見他悶悶不樂的模樣,便問:“那你是怎麼想的呢?”
“我也覺得應該這樣,可是……”時燃難過地看向老師。
如果帝國體製更改,帝國被推翻,那老師和元帥應該怎麼辦?
祝青臣似乎看出他的擔憂,轉移了話題:“老師明天帶你去辦監護人變更,再給你在銀行開一個戶頭,沈家的賠償款就存在裡麵。”
現在跟十六歲的時燃,說那些高深的話題,還是太早了。
*
對沈家人的調查仍在繼續。
沈家人從萬人法庭下來,滿以為自己要死了,在監獄艙裡哭天抹淚、撒潑打滾。
直到調查組暗示他們——
在法庭上判處死刑,需要半數高官投票;真正實施死刑,也需要半數高官的簽字。
按照這個邏輯,他們想要活命,應該怎麼做呢?
他們應該趕緊拿出證據,把有可能判處他們死刑的那些官員咬下來。
他們不再是高官,也就沒有資格再判處沈家人死刑。
說不定他們可以戴罪立功,改判終身流放。
沈家人原本還有些猶豫,可是一想到庭審那天,和他們相熟的官員冷漠得恨不能現場處死他們的嘴臉,馬上堅定下來。
經曆過死刑威脅,他們的膽子都被嚇破了。
他們不在乎流放了,隻要還能活著就好。
就算要死,他們也要拖著曾經的同盟一起死。
抱著這樣的想法,沈家人拿出了一大堆證據。
包括但不限於,他們這些年來行賄受賄的支票賬單、他們這些年拜托彆人辦的事情,以及彆人拜托他們辦的事情。
都是見不得光的事情。
沈修平本就資質平平,能成為帝國最年輕的上將,其中自然少不了沈家的運作。
利益交換、權錢交易,在扶保沈修平升職這個過程中,都是必不可少的。
調查組越挖下去,就越感歎,他們查到的,不過是這個利益鏈條的冰山一角。
*
一個月後,時燃收到了錄取通知書。
他以全首都第三的好成績,成功被首都軍校機甲戰鬥係錄取,九月份就可以去學校報到了。
他的新任監護人祝青臣,幫他辦了張卡,把法院判給他的賠償款都存在裡麵,作為他的學費和生活費。
從現在起,時燃和沈家就沒有任何關係了。
報到這天,時燃沒有讓老師送他,而是自己背著包,推著行李箱,乘坐公共交通,來到學校正門前。
時燃從飛行器上跳下來,推著行李箱,大步走進學校。
和他一起下車的,都是和他一樣十來歲的少年。
他們從不同的星係考上首都軍校,對身邊的一切充滿好奇,一雙雙眼睛亮著光,環視四周。
軍校門前佇立著新建的元帥雕像,高聳入雲的教學樓,就連腳下嶄新寬闊的大道,對他們來說都是無比新奇的。
時燃推著行李,誌願者迎上前來:“同學你好……”
在看清時燃的臉的時候,兩個誌願者愣了一下,馬上反應過來:“噢,你,你是時燃,是全首都第三,你被哪個係錄取了?”
時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是機甲戰鬥係的。”
“那你和我們一起,在這裡等一會兒,你來得不太巧,我們係剛剛送了一批進去,現在沒什麼人,等一會兒人多了,就帶你們一起去宿舍。”
“好,謝謝。”時燃點了點頭,和他們站在一起。
兩個誌願者有一搭沒一搭地和他聊著天。
“我們都是機甲戰鬥係的,這位師姐去年是全係第一。”
“你很厲害,在沈家那種魔窟裡,竟然還能考全首都第三。”
沒多久,人差不多集齊了,兩個誌願者便帶著他們朝宿舍樓走去,一邊走,一邊向他們介紹學校。
“這邊是食堂,這邊是超市,你們等一下放好行李,可以過來買點生活用品。”
“前麵就是宿舍了,你們自己可以上去吧?就不用我們搬行李了。”
時燃向誌願者道了謝,便準備提著東西上樓去了。
可是,其中一個誌願者忽然攔住了他。
大庭廣眾之下,誌願者若無其事地往他的口袋裡塞了一張紙。
時燃下意識伸手去拿,卻被誌願者按住了手。
誌願者朝他笑了笑,輕聲道:“一個人的時候再看。如果有想法,隨時可以來找我;如果沒有想法,請把它燒掉。我們都在等你,信任你的品格。”
時燃一臉迷惑,不知道是什麼東西,但是見他態度堅決,竟然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時燃提著行李,來到宿舍。
其他舍友都還沒來,時燃環顧四周,從口袋裡拿出那張紙。
那是一張印刷粗陋的小報,更像是彆人手寫上去的。
但是時燃在
看到這張報紙的第一眼就震驚了。
報紙標題是——
《廢除舊貴族,世界大變革——從“沈家案”
看帝國體製弊病三十條》
時燃被嚇了一跳,連忙把報紙揉成一團,塞進口袋裡。
他隱約知道,帝國現在有一股反叛勢力正在發展,可是他不知道,這股反叛勢力竟然在軍校中發展,他們還找到了他。
他想像誌願者說的那樣,把東西燒掉,可是他……
他忽然覺得,報紙上的東西,能夠解答他那天在法庭上的困惑。
他忽然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時燃簡單收拾了一下行李,布置好自己的床鋪,然後打電話給老師,告訴老師,自己已經到了。
剛剛碰過反叛軍的東西,現在再麵對老師,他總歸有點不自然,匆匆說了兩句,便掛了電話。
掛電話之前,他好像聽見老師在笑他。
可是他……
時燃躲進廁所裡,那那張揉爛的報紙重新拿出來。
理智告訴他,他不能和反叛軍有任何糾纏,老師和元帥對他恩情深重,他不能這樣。
可情感告訴他,看一眼,就看一眼。
第二天,就是軍校的開學典禮。
時燃掛著兩個碩大的黑眼圈,坐在學生之中。
一整個晚上,報紙上那些字句,都在他的腦中盤旋,攪得他一晚上都沒睡著。
台上,元帥正在發表講話:“帝國與蟲族抗爭數百年,帝國曆史上……”
時燃一個字都聽不進去,隻是想著,還好今天老師和元帥過來了,等典禮結束,他就去找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