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算是明白為何皇上會放了自己,徐瑾瑜雖然字字暗貶,可是他彼時一概不知,甚至還覺得其說的對,可不是皇上眼中的清清白白之人?
柳洪看著那兩首詩,恨不得抱起來親兩口,這是詩嗎?這是他的洗冤之寶啊!
翌日,平靜的小石村裡,再度掀起熱鬨的吹打之聲,本來在家裡張羅飯食的徐母不由抬起頭,有些懵:
“我怎麼覺得這聲兒又是打咱們這兒來的?不會是族長還沒有死心吧?”
“瑾瑜不在,他請不到真人,即便是開了祠堂,也不過是一個笑話。”
徐老婆子淡淡的說著,抬眼看了一眼此刻正在窗前耐心編著竹香囊的大妮,不,現在該叫玉琬了。
徐瑾瑜征求了長姐和小妹的意見後,她們紛紛表示要與徐瑾瑜一樣,從玉命名,是以長姐更名為徐玉琬,小妹更名為徐玉瑤。
徐老婆子這會兒眼中滿是心疼,玉琬今年已經十五了,按理本該相看了,可偏偏被族長媳婦逼到這般境地!
徐母順著徐老婆子的眼睛看過去,看著大女兒也覺得心裡酸澀,她壓低了聲音道:
“娘,前不久,村頭劉嬸子還與我說要將那隔壁村的王秀才說給大,琬兒呢。”
按照徐家以前的情況,玉琬做一個秀才娘子,那可是光宗耀祖的事兒呢。
“不許應。瑾瑜沒考中前,怎不見有人問過?你且看,這幾日還有的熱鬨呢。”
說話間,熱鬨就已經到了徐家門前,等到院門被敲響,徐母正想大罵,卻不想迎麵而來乃是本縣的師爺!
“吾乃清丘縣衙師爺,特替柳縣令來為徐案首送賀銀百兩!”
師爺滿臉堆笑的說著,他身後是一乾衙役和一個捧著一隻紅木托盤,用紅布蓋著的長隨。
這會兒,所有人那道喜的話一個接一個。
非是柳洪不想親至,他早就已經打聽過,徐瑾瑜早早去了東辰書院,既然不能當麵以表心意,那就讓心意全在賀銀之中!
大盛近年隨著成帝對科舉的重視,亦頒布了一係列的福利政策。
一旦有考生取得佳績,便可由地方官員申請獎賞,銀兩從十兩到百兩不等。
而柳洪自然當仁不讓的選擇了最高等!
此時,縣衙來人親自送喜,這在小石村已經有百年未曾一遇,這可是全村的榮耀。
一時間,幾乎全村人都圍了上來,等聽到師爺的話後,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
“天啊,讀書科舉這麼賺銀子的嗎?”
“我就是一輩子累死累活,都攢不下這麼多銀子啊!”
“遠山家大郎隻考了一回科舉就有這麼多銀子,明年我也讓我兒去上學堂!”
“得了吧,大郎能得賀銀,人家賀的是案首!案首懂嗎?第一,頭名!全縣上下那麼多學子,屬人家學問做的好!”
“乖乖,徐家這可真是自打大郎讀書後就大變樣了。”
誰說不是呢?眼看著徐家的青磚大瓦房平地而起,徐家大郎更是遠近聞名的少年俊才,就連徐家的姑娘如今走出去都不一樣!
誰看了不羨慕?
徐母這會兒也是又驚又喜:
“這,這是給我家大郎的?”
“自然!此乃陛下和縣令對令郎的勉勵,萬望令郎再接再厲!前頭縣令有些瑣事,這賀銀才來的有些晚了,還望見諒!”
師爺微微頷首,隨後扯開托盤上的紅布,那一盤十錠十兩重的大元寶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徐母幾乎手足無措起來,還是徐老婆子鎮得住場子,上去與師爺寒暄一番後,請著師爺喝了一碗茶,這才送人離去。
等人走後,徐老婆子扶著牆,忙道:
“芸芸,芸芸!快來扶著我!我這腿軟了,我竟然和縣太爺身邊的師爺坐在一桌了!”
徐母見狀“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娘,我還以為您端的住哩!”
“笑笑笑!還不過來扶我?一會兒老婆子摔了,看你怎麼和瑾瑜交代!”
徐老婆子不由嗔聲,徐母忙上去扶著,心情頗好的哼起了歌。
而旁邊廂房裡的曲氏看到這一幕,也是不由勾唇一笑。
瑾瑜那孩子,長得好,學得好,她這個當姨母的也為他高興呢!
因著柳洪來了這一手,以至於等徐瑾瑜一月後從書院歸家的時候,村頭那叫一個熱鬨!
素日天冷,村頭一般隻有徐老婆子等孫子時轉悠的身影,而如今正值陽春月,大樹下多了不少說說閒話的村民。
等徐瑾瑜和師信說說笑笑,走到近前的時候,結結實實體會了一把動物園的猴子是什麼滋味。
一個個那看稀罕的模樣,簡直跟看銀子似的:
“大郎回來了?快來快來,嬸子給你吃花生,剛炒的,又香又脆!”
“這是我家地裡剛長的菜,嫩生的,大郎嘗嘗好不好!”
“呦,一個月不見,大郎又俊了!”
……
徐瑾瑜在村民們的扒拉下,一臉絕望,將求救的目光放在徐老婆子身上,可徐老婆子這會兒自個也高興的不得了:
“哈哈,就是就是,我們瑾瑜又俊了!”
徐老婆子最近多了一個愛好,那就是聽村裡人吹自己的大孫子!
甭管吹的好不好,她聽了心裡就是舒坦!
徐瑾瑜:“……”
還是師信適時解圍:
“奶,我和瑾瑜還有點學問沒有做完,需要探討一二了,就先回去了。”
“好好好,學業要緊,學業要緊!”
徐老婆子忙讓兩人回去,倒是第一次沒有跟著,徐瑾瑜回神看了一眼,方才因為不自在而僵硬的表情柔和起來:
“自從我爹從軍之後,我還是頭一次看到奶這麼高興。”
往常,徐家人大都不湊熱鬨,一家子婦孺病弱,若是有個萬一,誰能頂上解決事兒呢?
人都是欺軟怕硬的,他們家在村子裡那是軟的不能再軟,連徐二牛那樣二流子都敢惦記,何況彆的呢?
是以以前的徐家人大都是深居簡出,也就小妹有些孩童天性。
而現在,看到奶也願意走出家門,和那些老頭老太太一起樂嗬,徐瑾瑜心裡亦是替奶高興的。
他所有的努力,都是值得的。
師信聽了徐瑾瑜這話,也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二人一進門,就看到曲氏正在手把手的教小妹習字。
小妹學的認真,曲氏亦是教的用心,那張秀致的臉上帶著為人師的柔和平靜。
師信看到這一幕,亦是心間一軟:
“自從來到瑾瑜家,娘也變了。”
曲氏往日麵上的清愁散去,如同掀開了一層陰霾的麵紗,整個人如同脫胎換骨一般,重獲新生。
師信喃喃的說著,隨後與徐瑾瑜對視一眼,二人相視一笑,一切儘在不言中。
二人剛一進門,家裡的女人們就忙了起來,沒過多久熱飯熱水就已經準備妥當。
用熱水洗去一身疲憊之後,麵前的佳肴讓兩人更是心中熨帖:
“果然還是娘的手藝最好!這個炸肉丸酥酥脆脆的,好香!”
“我倒是覺得徐姨做的這鯽魚豆腐湯濃香可口,後味濃鬱!”
徐母笑眯眯的看著兩個孩子埋頭苦吃,心裡彆提多高興了:
“喜歡吃就多吃點!不夠家裡還有!”
徐瑾瑜吃的頭也不抬,等吃完飯後,他從腰間解下一個荷包:
“娘,這是書院這個月給的獎勵,家裡人的春裝得辛苦您了。”
徐瑾瑜現在就喜歡掏銀子給家裡人買買買,穿漂亮衣服,吃好吃的!
“你這孩子,把你的銀子收好嘍!娘還要給你銀子呢!”
徐母說著,直接拿了一包銀子過來。
徐瑾瑜看到後,頭搖的和撥浪鼓似的:
“不不不,我不要,我在書院又不用銀子,您把銀子給長姐和小妹攢嫁妝吧。”
“瞎說什麼呢?這是你自己的銀子!琬兒和瑤兒的嫁妝有我這個當娘的呢,這一百兩銀子可是縣令特意給大郎你的賀銀!”
徐瑾瑜:???
待徐母說完了緣由之後,徐瑾瑜心裡突然浮起一絲愧疚,縣令大人這般賞識自己,自己竟然還在詩文之中那樣做……
“瑾瑜,你再想什麼?”
師信看著徐瑾瑜盯著銀子發呆,用手在徐瑾瑜的眼前晃了晃,徐瑾瑜回過神,自然不好說自己的想法,隻是頓了頓,道:
“我算是明白為何這回回來,村裡人比我上回考了案首還要熱情,那眼神……”
“原來是看銀子的眼神啊!”
徐瑾瑜這話一出,冷然如師信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瑾瑜原本貌比玉人,而今這是搖身一變,是實打實的金娃娃了。”
“信兄!”
徐瑾瑜隻覺得耳朵發熱,倒是沒想到信兄現在也學會促狹人了!
徐母聽了二人的對話,也是樂嗬嗬道:
“小信這話說的不錯!大郎,這是實打實的金娃娃!”
徐瑾瑜被兩人打趣的耳尖通紅,一時羞也不是,惱也不是。
正在幾人逗趣的時候,突然聽見外麵傳來激烈的爭執之聲,徐瑾瑜耳力好,他凝神聽了片刻後,豁然起身:
“外頭是奶和長姐的聲音!長姐呢,長姐今日去哪裡了?”
徐母也懵了一下,隨後忙道:
“今日是和慶陽約好的交貨日子,琬兒去送貨了。”
“我先去瞧瞧。”
徐瑾瑜沉聲說著,少年麵上的薄紅還未散去,可星眸之中卻已經一片沉靜。
而也正是徐瑾瑜的態度,讓方才聽到消息心中慌亂的徐母平靜下來:
“娘和你一起去。”
師信亦是如此。
時間倒回一刻鐘前,原本去城中送貨的徐玉琬這會兒正一路跌跌撞撞的朝村口奔來,徐老婆子今日正好沒有回家,就看到了狼狽的孫女,連忙迎上去:
“琬兒,發生什麼事兒了?!”
徐玉琬眸子驚惶,烏發紛亂:
“奶,方才在村口,那王員外家的兒子說我是他媳婦,要帶我回去!奶,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