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發騎士的臉色依舊是那樣的平靜，但尤萊亞卻從他的語氣中聽出了一絲妥協。
他怔了一下，然後綻開一個微笑。
“謝謝你，我最最可靠的騎士長大人~”
……
血月灣的清剿行動結束，縮水版的塞拉斯，化名賽斯的小吸血鬼被帶回了加德蘭，因為光明神殿的神力太過濃鬱，會對幼年的吸血鬼造成傷害，尤萊亞很細心地替他安排了一個聖山腳下的居所，安排護衛照顧他，也如他所說，每隔一陣子就會下山來看他，順便指導他閱讀光明神教義。
而那名銀發藍眼的聖騎士每次都會陪在他身旁。
沈莫玄知道尤萊亞是個執著的人，隻要下定決心的事情不會輕易改變自己的想法，所以每次在尤萊亞指導吸血鬼的時候，他隻是扶著劍在門口靜靜地看著二人。
尤萊亞教得認真，但某人就不一定了。
塞拉斯經常在少年指導他的時候走神。
從住到聖山腳下之後，塞拉斯一直都在飲用鹿血和羊血，但從動物身上汲取的血液根本不足以供給他所需要的能量，他已經快要忍不住自己吸血的渴望了。
可他同時也在忌憚著少年身旁守護得無微不至的騎士。
對方身上澎湃的光明之力讓小吸血鬼就算隔了一段距離都感受得到，他很有自知之明地沒有輕舉妄動。
有時候在尤萊亞誦讀經文的時候，那名騎士會與他短暫對視，對方審視的目光讓他感覺自己好像被看透了一樣。
可對方什麼都沒說。
塞拉斯知道，這是一場無聲的博弈。
他和對方，都在等待對方暴露/放棄的那一刻。
小吸血鬼的眼神越來越直接，有時候他會恍惚地看著尤萊亞的麵龐滑動喉結。
聖子殿下知道他實在是很好聞嗎？
他那白皙的皮膚下纖細的血管，流淌著溫熱的美味汁液……每次靠近都令塞拉斯的唾液加快分泌，心神蕩漾。
他無法控製自己的視線從書籍上流落到聖子那優美的脖頸上，在頸側的血管處流連。
那就是……光明的味道嗎？
“殿下。”又一次，他實在忍不住問道，“你知道什麼是光明的味道嗎？”
“光明？”尤萊亞有些詫異，但隨即理解過來。
吸血鬼作為黑暗生物沒有辦法在陽光下現身，一旦身處陽光下，皮膚就會被迅速灼燒，然後自燃，最後化為灰燼。
沒有感受過光明的人，又如何信仰光明呢？
“你想要感受光明嗎？”尤萊亞眨了眨眼，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尤萊亞。”
一直站在門口保持沉默的騎士突然開口了，他反常地沒有呼喚聖子的尊稱，而是直接叫出了少年的名字。
塞拉斯抬起頭，果不其然，對方又在看著他，像是在警告他什麼。
塞拉斯心中隱隱升起一種預感，後麵發生的事情將會改變他的後半生。
“你想清楚自己在做什麼。”沈莫玄對著扭過頭來看他的少年道。
“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少年回他一個堅定的眼神。
不，你不清楚。
沈莫玄心想。
以後有的你哭的。
“聖子殿下，你想要怎麼做？”事已至此，沈莫玄乾脆攤開來問了。
我想要讓塞斯能夠不受到陽光的侵害，想讓他能夠像普通人一樣在陽光下正常的奔跑和玩耍。
麵對聖騎士的詢問，尤萊亞坦誠直言。
“畏懼陽光是吸血鬼為了獲得力量所付出的代價，去除這個弱點，會讓我們對他的克製手段非常有限，對我們而言有弊無利。”沈莫玄用相當客觀的語氣回答。
“我相信賽斯，他不是那種邪惡的吸血鬼。”
“信任並不是維係這個社會運行的手段，規則才是。”
“難道規則就不能被打破了嗎？”
“當然可以，但是打破規則的人，必須要建立新的規則，否則規則被打破後留下的漏洞隻會讓彆人趁虛而入。”
“那麼我願意去建立新的規則。”
“恐怕你還不明白我說的話的意思，聖子殿下。”銀發騎士用那雙冰藍色的眼瞳注視著麵前的人，“除了道德準則外，你還有什麼手段可以製約麵前的吸血鬼？”
“……你。”年輕的聖子思索了一下，開口道。
沈莫玄語塞。
這蠢弟弟，直覺還是挺準。
“我不明白，道恩。”尤萊亞看向麵前高大的聖騎士，湛藍的眼眸中帶了些疑惑，“這些日子你也都看到了，賽斯和那些邪惡的吸血鬼不一樣，他聰明，好學，禮貌，克製，而且他從不殺生，除了不能照到太陽之外，他和普通的孩子又有什麼區彆？“
年幼的聖子用稚嫩的聲音堅定道，“光明教會與吸血鬼之間的鬥爭已經持續了兩百多年，太多無辜的人因此而犧牲，這些紛爭不應該繼續下去。我想要做出一次嘗試……或許，在將來，人類和吸血鬼能夠達成和平共處的局麵呢？”
“賽斯，會是其中重要的一環。”尤萊亞說出了自己想要實現的理想。
不得不說，他的想法確實很長遠，立場也很正確，如果這本漫畫是個少年燃向漫畫，或者是個純愛BL漫畫，那故事都有可能會朝著尤萊亞所想的方向發展，什麼善良聖子感化邪惡吸血鬼，浪子回頭金不換之類的。
但錯就錯在這是個R18向的後宮耽美漫，作者主要擅長畫各種場景下的強製愛，如果世界和平，人與吸血鬼之間友好相處，故事就無法朝著強扭的瓜的方向發展了。
所以，尤萊亞的理想終歸是很難實現的。
“聖子殿下，你有考慮過這其中的風險嗎？”
“我……”
就在兩人爭執不下的時候，小吸血鬼開口了。
“騎士大人，我不在意是否得到賜福，聖子殿下救下我，給我安排住處和吃食，還親自教導我光明教典，我已經很感激了。但請您相信我，我已經在聖子麵前立下了血誓，不會主動去傷害普通人，也不會吸他們的血。血誓是來自力量源泉的束縛，如果違背血誓，我會受到嚴重的反噬。”男孩的語氣很認真。
“嗬。”沈莫玄都要給這廝整笑了。
怎麼？感情你就專挑聖子和聖騎士霍霍？
怪不得血魔入侵的時候，十字護衛隊和教廷那些沒有光魔法的修士修女們都沒事，原來是有鋪墊的。
對於沈莫玄而言，塞拉斯的話可以說是在放屁，不過顯然這解決了尤萊亞的擔憂。
他沉吟片刻，抬頭確認道。
“無論發生什麼，道恩你都會站在我這一邊的，對嗎？”
“……”沈莫玄看著麵前那青澀未褪的麵孔，陷入沉默。
哎。
果然，孩子不經曆挫折，是不會長大的。
男人知道多說也是無用，隻能先給單純的弟弟打個預防針。
“……聖子殿下。”銀發騎士語氣低沉，“無論如何，還望你不會後悔今天的選擇。”
得到了騎士長的撐腰，尤萊亞的心中也有了底氣。
他轉過頭，在小吸血鬼的額頭畫了一個十字架的符號，然後口中默念了幾句咒語，塞拉斯隻覺得額頭皮膚一燙，一道金光閃過，十字架沒入了他的皮膚中消失不見。
“以神聖光明教廷第二十三代聖子的名義，我，尤萊亞·德懷特，賜福你，賽斯，無論你是何種存在，陽光將無法殺死你，願光明之神與你我同在。”
黑發紫眼的小吸血鬼安靜地坐在桌旁，眨了眨眼，好似還沒有意識到他得到了何等變態的賜福，直到尤萊亞帶著他來到屋外。
庭院裡陽光正好，身穿白袍的聖子轉過身，朝著他伸出手，而站在陰影裡的男孩猶豫著，踟躇著，最終試探性地將左手探入陽光下。
有些灼痛，卻沒有被燒傷，皮膚也沒有變成難看的模樣。
“過來吧，賽斯。”尤萊亞微笑著，陽光將他那頭金燦燦的頭發照耀得更加光彩照人，那雙碧藍的眼眸中有著不符合年齡的包容和純淨。
“沒事的，彆怕。”
那一刻，塞拉斯似乎有一種錯覺，他並非是邪惡的吸血鬼，隻是一個普通人，一個信奉光明神教的孩子。
他拉住對方的手，緩緩走進屬於對方的陽光裡。
溫暖的熱度侵蝕了這個暗黑生物的身體，令他靜止不動的心臟都開始跳動起來。
他已經無法忘記陽光的味道。
……
在獲得光明的賜福之後的幾天，出乎沈莫玄的預料，塞拉斯前所未有的乖巧。
他對尤萊亞更加信任和親近了，就好像徹底棄暗投明了一樣。就連單獨麵對他的時候也彬彬有禮，和之前的警惕態度完全不同，要不是知道後事如何，沈莫玄都差點被他騙了過去。
在光明賜福的加持下，塞拉斯在白天也可以出來活動，除了皮膚依舊蒼白，身體依舊冰冷，他表現得幾乎和普通人一模一樣。
有了這樣的便利，他開始跟隨尤萊亞參與日常的聖餐和禮拜，甚至可以說是一場不落。
都說近朱者赤，塞拉斯的臉上也出現了和尤萊亞接近的微笑，在那張精致的娃娃臉上看起來很是唬人，要不是吸血鬼的獠牙還長著，誰看了不得說這是個當牧師的好料子。
沈莫玄倒沒有因此掉以輕心。
陽光無法緩解吸血鬼對於血液的渴望，甚至隻會讓它變本加厲地渴求這力量之源。
沈莫玄在等，等待著這美好的泡沫被戳破的那一天。
而且他知道，這一天已經越來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