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
幾道銳利的光刃接踵而至,跟著飛入了魔法傳送門裡,有一道則在法陣縮小的那一刻掠過空氣,落到了牆麵上,形成了一道深刻的溝壑。
等到房間裡隻剩下一個人,上位惡魔的氣息已經感應不到,普林霍爾才慢慢放鬆肩膀,收斂身上的魔力元素。
他轉過身,身形搖晃,踉蹌幾步,連忙抬起手扶住衣架才沒有摔倒。
像是想起了什麼,他扯開睡袍的領口看向自己的腹部,但那道暗紅色的魔紋已經重新隱沒在他的皮膚下,消失不見了。
普林霍爾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
這是那個被神厭棄的冷血惡魔在他身上留下的恥辱標記,隻要有這個標記,無論他在什麼地方,他都可以如形隨形,隨心所欲地出現在他的身邊。唯有被光明結界所籠罩的聖山才可以讓他得到片刻喘|息。
惡魔從不做虧本的生意,從雷維阿坦第一次出現在自己麵前開始,那隻惡魔就已經在謀劃著怎麼將自己吞吃入腹,連皮帶骨頭。
惡魔的陷阱並非沒有破綻,但他彆無選擇。
普林霍爾並不奢望獲得神的寬恕。
從他和惡魔簽下那並不平等的契約開始,他就知道,他選擇要走的路是一條深淵之上看不見儘頭的獨木橋,而橋的終點則是無儘的黑暗,他的靈魂終會如肉-體一般,陷入那肮臟不堪,萬劫不複的泥淖之地。
而狡猾的惡魔從一開始就已經想好了讓他無法脫身的方法。
但他何嘗沒有預料到呢?
從一個卑微無名小卒,一步步坐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光明大主教的位置,成為帝國曆史上最年輕的紅衣主教,他必須付出常人想象不到的代價。
他從未後悔。
從前不會,現在不會。
以後也……
金發少年無憂無慮的笑靨忽然出現在腦海。
……以後也不會。
半晌,普林霍爾緩緩睜開眼睛,神色已經恢複了平靜。
篤篤——
門被有節奏地敲響。
“普林霍爾閣下,您還沒休息嗎?”
隔著門,一個男人的聲音影影綽綽地響起。
普林霍爾皺了皺眉。
“誰?”
“是我,安德烈·柏宜斯。”
聽見名字的那一瞬,紅衣主教呼吸一滯,然後恢複如常。
他抬起手,金色的魔力法陣從地麵上出現,古老的咒文逆序旋轉著,地毯上的血跡一點點地沿著流動的痕跡倒退消失,掉落在地上的畫框被掛回了牆麵上,牆上的裂痕也恢複如新。
而他身上的皮膚也恢複了原本光潔的模樣,那些青紫的痕跡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係好衣帶,然後走到門前,拉開了房門。
“薔薇大公深夜來訪,所為何事?”紅衣主教神色如常。
“隻是睡不著,在庭院裡走走,剛好看到主教閣下房間的燈還亮著,所以過來打聲招呼罷了。”
紅發公爵這樣說著,視線越過麵前的金發主教,看向他身後掛在牆麵上的畫框,眼神若有所思。
“抱歉,我已經準備休息了,不方便接待,大公如果有事的話,我們改日再聊吧。”普林霍爾語氣依舊平淡。
“也沒有什麼特彆的事。”紅發公爵慢慢收回目光,“犬子這次出國巡訪擔任護衛長一職,沒有什麼怠慢之處吧?”
“裡德·柏宜斯作為裁決騎士長,表現一直可圈可點,沒有什麼可挑剔的。”長發男人用手把著門,眼觀鼻,鼻觀心地說著。
敷衍趕客的意味這樣明顯,要是自己再接著問,可就太不識趣了。
“閣下這樣肯定犬子的工作,在下就放心了。”安德烈·柏宜斯的目光落在他的臉上,“主教閣下看起來神色有些疲憊,那我就不打擾了,改日再帶著謝禮登門拜訪。”
“大公不必客氣,晚安。”
“晚安。”
普林霍爾朝著對方點了點頭,便關上了門。
門被緩緩合上,紅發公爵那探尋的目光被隔絕在外,走廊中重新陷入了一片昏暗。
那股淺淡的荼蘼花的香味仍然在鼻尖若有若無地縈繞著。
安德烈·柏宜斯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直到門縫中的燈光暗下,他才緩緩轉過身,往前走了兩步。
他忽然停下腳步,低下頭,看向自己的靴麵。
月光之下,靴麵上有一道濕潤的痕跡,似乎是在庭院裡沾到了塵土。
他從領口抽出手帕,彎下腰將靴麵擦拭乾淨,然後直起身,指尖撚起一道明亮的紅色火焰。
在竄動著的火舌中,那張白色手帕上的殷紅一閃而逝,很快就化為了黑色的灰燼。
而那道淡淡的香氣也終於從鼻尖退卻,化為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