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他壓住嘴角上翹的喜悅,對人一頷首,頗為謙遜道:“多謝蔡千戶提醒,本侯會儘快處理好家務事的。”
感謝過後,蘇從斌看向蘇敬儀:“我到底還是要言出必行的,在田裡和琮兒在研究研究。你且去縣城客棧洗漱一番。”
敏感的捕捉到關鍵詞洗漱,蘇敬儀有瞬間覺得自己似乎聽見了天籟之音,聽見了傳聞中的爸爸力!這便宜老爹還算有點良心也算悉心的!於是他毫不猶豫的應下:“謝謝爹,也謝謝大哥。你們忙。等我洗漱拾掇乾淨了,到時候潑墨作畫畫一幅咱們父子三人齊心協力征服鋤頭的畫作。”
“你會畫畫?”蘇從斌一怔,而後驚喜,問。
“您這不廢話,我蘇家,我那個爹好歹製作繪畫衣服款式也是有名氣的。”蘇敬儀再一次感謝設定。反正安哥賭鬼早死的爹,隨他甩鍋。
至於畫畫,他雖然隻在小時候上過特長班,可自拍九宮格這種……這種習慣,一時半會改變不了。
因此隻能選擇畫畫。
想著蘇敬儀快樂轉身,恨不得立刻奔向客棧洗澡而後“拍照”留念。
瞧著連……連告辭行禮都不會的蘇敬儀,蘇從斌沉默一瞬,便急急忙忙吩咐自己的親衛趕快跟過去,免得對方惹出什麼笑話。
等吩咐完,蘇從斌看向抱著鋤頭耷拉腦袋的蘇琮,雙眸一閃,目帶慈愛,道:“琮兒,這農學咱們不會也應該的,你第一次接觸。咱們知道個大概便可了。”
“父……”蘇琮望著依舊眉眼慈愛的父親,望著紮入泥土堆中的鋤刃,望著鋤刃邊枯黃的高粱青苗,眼裡帶著些掙紮:“我……雖說敬儀寬慰我,抱錯不是我的錯,我不是鳩占鵲巢。可……可若是我,恐怕……恐怕都無法獨自如此堅強樂觀,還理智的生活下去。”
到最後,他都不敢去看蘇從斌的眼神,唯恐從人眼裡看到對自己的失望。
“你妄自菲薄什麼?這隔壁王家村,有個進士。”蘇從斌看著神情萎靡,神色黯然的蘇琮。雖他也琢磨過如何讓蘇琮心疼蘇敬儀,好讓蘇琮死心塌地的輔佐蘇敬儀,光耀蘇家門楣,但到底也是自己養大的孩子……
帶著自己都察覺到的一絲愧疚,蘇從斌話語篤定著:“那進士,因是王家村的靠山,為父特意打聽了一下。對方應該也是個神童。八歲的時候被老秀才發現了其過目不忘的天賦。因此哪怕家裡貧窮,老秀才也憐惜其一分免除束脩,細心教導。那王進士也的確聰慧,雖然八歲開蒙,可他十五歲便成了秀才。”
蘇琮握緊了鋤頭,抬眸靜靜的聽著。
“成為秀才後,老秀才無法傳授他學識,但也無法。他因為成績優異,成為廩生。朝廷對廩生什麼製度,你是知道的。他就這樣一步步的,哪怕窮,靠著現有的府州縣學,靠著優秀的成績也進入國子監,後來也成功金榜題名了。”
說完王進士大概的履曆後,蘇從斌緩緩彎腰,與蘇琮對視:“為父信琮兒,天賦好,又自律。哪怕不是我親生的,日後也能靠自己有所成就。”
一雙依舊帶著濃濃期許的雙眸,就這樣引入自己的眼簾,就這樣直勾勾的望著他,就好像他……他這個兒子也依舊是父親的兒子,依舊在父親眼裡很重要。
“我……我……”蘇琮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感動中帶著些委屈:“我……我……我是商戶子啊。按律……按律都不能科考了。”
考生報名時要填寫親供,非但要寫清楚自己的姓名,年歲,籍貫,體格,以及容貌特征。同時還要填寫曾祖父母,祖父母,父母三代存歿履曆,過繼的、收養的這些除卻寫現禮法上的父母外,也要寫清楚本人親生父母三代。
且要保證三代的身家清白,非娼優皂吏之子孫,非工商子孫,本身亦未犯案操踐業。
“你這傻孩子,你何須擔憂這個?”蘇從斌聞言,心情一時間都不知該如何形容,隻靠近了蘇琮幾步,抬手拍拍人肩膀,“你看,這些土地,也是蘇金氏留給孩子的根。你母親為子籌劃,愛之深。為父還有你娘,自然也更要為你謀劃!”
聽得炸響耳畔,異常篤定的話語,蘇琮咬著牙,抬眸望著入目的田野,唇畔張張合合,卻不知該怎麼開口訴說。
“商戶又如何?又未直接一刀切,總有些例外的。且蘇家從前是皇商,是給太、祖爺現過金銀,助力開國的皇商。這皇商子弟科考有些特許的條例。咱們總會想到合情合理的解決辦法。且為父說句最糟糕的話,你習武多少年?再不濟你先去考武舉。武舉沒文舉那麼多條條框框的限製,饒是流放的都能戴罪立功。”
“有道是英雄莫問出處!那鎮國公不也是軍戶出身?可他立戰功娶公主平叛亂從龍,自己開宗立戶,威風赫赫。”蘇從斌聲音壓低了些:“這麼多例子近在眼前,你一個有天賦的,躊躇不安。其他人怎麼辦?你九歲就是秀才公,是本朝開國以來最年輕的秀才!”
秀才公聞言抬手握緊了鋤頭,緩緩昂頭看向蘇從斌:“父親,您……您說得對,是兒子想左了。我會努力的,習文練武,終有我金榜題名,終會有我封侯拜相,恢蘇家榮光的那一日!”
“好樣的!”蘇從斌望著人雙眸帶著的炙熱與孺慕,微笑的抬手去握鋤頭:“咱們父子倆現在先征服這片田。那些文人世家讓子弟遊學這一事很對,你看種田種什麼都有講究,高粱都還能抵稅。為父一輩子在京算第一次聽聞這件事。所以琮兒你也莫要因為身世就著急了,你有天賦又還年輕,咱們把路要走穩。”
聽得這一聲聲鄭重的叮囑,甚至不惜用自己做比較的話語,蘇琮隻覺自己內心因為身世遭受的創傷都會要被撫平了。能夠恢複些十歲孩童應有的熱血豪邁,“好,我們先……征服這片田!”
蘇從斌瞧著乖乖聽話的乖兒子,心裡美得慌,覺得自己也恢複了些少年的豪邁,於是便努力跟鋤頭跟田作鬥爭。反正不管如何,他……他還是很有為父威望的。
不管是親兒子還是養子,四舍五入,都一樣是兒子都得喊他爹,他有威望就成。
互相打了雞血的父子倆哼哧哼哧,拿出練武對待靶子,要百發百中的執著,一次次揮舞鋤頭。
等蘇敬儀美滋滋洗了個奢侈的熱水澡,還三回後。就發現天黑了,就發現新出爐的爹和哥,一個賽一個的灰頭土臉。
見狀,蘇敬儀狠狠鬆口氣。
遭受過農田毒打,這兩以後總不會也鄙夷蘇敬儀粗鄙,麵色黝黑泥腿子等等了。
另一邊,蘇從斌雙眸帶著些驚訝,看著洗乾淨換上武服的兒子。
人靠衣裝這話還真沒錯。
蘇敬儀洗乾淨了,看起來還是人模人樣的,有蘇家人的好皮囊。甚至因為人被曬得黑,還顯出幾分男兒的英雄氣概來。尤其是鳳眸,明亮熠熠,讓人看著倒是親切幾分。
就是消瘦了些。
“到時候好好養養,先學些五禽戲太極,健健身。先把體態養好!”
蘇琮望著麵黃肌瘦,沒了灰塵汙漬等遮掩,病氣可見的蘇敬儀,喑啞著寬慰:“弟弟,還是好看的,像父親。”
蘇敬儀聽得這話,美滋滋的一昂頭:“我要先美白!!!要跟哥一樣白!”
蘇從斌聯想先前蘇敬儀訴說羨慕的話語,抬手按了按自己偷懶半天但還是挺酸痛的腰。借著疼痛,他竭力去理解去寬容親兒子這些無傷大雅的小要求:“白一點也行。反正蘇家日後也是從文,當讀書人。”
說著,蘇從斌緊張了些,帶著自己都察覺到的奢望:“提及讀書,為父問你,你真大字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