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極。”謝知潮一點頭,滿是讚賞地望著衛雲疏。雲中君與洛水神女的故事流傳太久了,她遇到了不少人想要整出一張跟雲中君一樣的臉來進入雲中城。可修道之事,哪裡容得這些奇詭之術?唯有一步一個腳印走出來,才真的是自己的。“世上人都在感慨洛水神女的深情,可要真是情深的話,怎麼會將與雲中君相似的人帶回呢?盤渦深淵可是絕地,雲中君根本不可能生還。退一步說,雲中君要是真的活著回來了,瞧見雲中城那些與自己相似的人,她會覺得烏煙瘴氣呢?還是會被洛水神女的真情打動呢?我要是雲中君的話,我大概會感到惡心。你呢?”
衛雲疏有些好笑地看著謝知潮,如此短的時間,這位不周的小道友就能跟人推心置腹了,當真是一種赤子之心。她沒有多說什麼,隻是蹙著眉思忖道:“我要是雲中君……我就……”
“你會怎麼樣?”謝知潮一臉期待地看著衛雲疏,要知道她遇到的那種被洛水神女深情打動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她都快分不清到底誰對誰錯。
衛雲疏眸光流轉,燦燦清照如岩下電,她笑道:“死生一劫,重來非我。浩浩山河,何必重逢呢?”
“這話不錯。”謝知潮神色糾結,“可情緣有那麼好斬斷嗎?”她腦海中不期然浮現了一道身影,倍感惆悵之餘,又強行將那映照入心的人給壓下。六根不淨,六賊則損耗六神,道理都知道,但是要走出那一步萬般難。
衛雲疏凝視著謝知潮,知道她此刻不過是借著洛泠風之事來講自己的心事,她沒有胡亂揣測,也沒有追根究底,隻是溫聲道:“順其自然而已,此為大道之旨。若是心心念念斷情,同樣是墮入‘執’中。大道無情是天心無私,而不是漠然斬情。”
謝知潮一頷首,頓覺心胸豁然開朗。她下山來一是到了曆練的時候,二也是想要遠離那始終糾纏著自己的身影,可今日聽了道友一番話,立馬醒悟到自己的舉止有些刻意了。她沒再壓製那些念頭,它們反而不再出來糾纏自己。長舒了一口氣後,她認真地朝著衛雲疏拜了拜,話鋒一轉,提起了正事:“雲中城再怎麼都反應過來了,本來是指派一些金丹弟子過來就能解決。不過我聽說,那位君夫人要親自來。”指尖摩挲著腰間的酒壺,她忍住了喝酒的念頭,“我還打聽到,那位出行,是因葬天關出現了一個跟雲中
君有十分相像的女修。”
“不管出發點如何,能將葬天關的事情解決就是好的。”
衛雲疏:“確實如此。”此處臨近罪惡長廊,不到太陽落山,四野便陷入蒙蒙的晦暗中。衛雲疏抬眸望了眼陰沉的天色,那座巍峨龐大的關城隻剩下了影影綽綽的輪廓。“城門已經關閉了,恐怕得明日再入關了。”
謝知潮跟大部分不周弟子一樣,不是講究的性子,出行並不似無塵海的修士那般在意排場,要寶馬香車相隨、玉宇精舍下榻。她一臉無所謂道:“那就幕天席地過一夜,要是邪魔敢過來,就讓他們試試我的刀。”停頓數息,她看了眼緊提著籃子的凡人少女,又道,“沒來得及將村民都遷走,雖然說這邊村落有陣法在,可沒有人掌控的陣法都是死的,我們留在這裡,也好照料這些村民。”
衛雲疏自然不會拒絕。仙門的弟子自小接受的教育便是守護人間,除魔衛道。同道之間或許有明爭暗鬥,可隻要不是心太壞,都不會對凡人見死不救。將凡人少女送回村子後,衛雲疏、謝知潮二人婉拒了村民的邀請,而是前往村外不遠處的一座山丘。此處能將村子裡的一切收入眼底,一旦有事發生,能夠及時施援。
謝知潮坐在了一塊凸出的石頭上喝酒,隻不過她沒有半點醉意,越喝眼神光越是清亮,炯然若星辰。她扭頭看著盤膝打坐的衛雲疏,眨眼道:“薄道友,你怎麼不問我為什麼用刀?”不周之巔乃劍道正傳,幾乎每位弟子都是劍修。
衛雲疏順著謝知潮的話,莞爾一笑道:“刀劍不分家,都是致一。”
“大師姐也是這樣說的。”謝知潮托著下巴,墨色的發絲與紅色的束發綢帶被風吹起,她道,“我師姐是不周第一劍,而我未來也要與師姐並肩的,但是我不想去搶她的這個位置,所以,我就練刀了,未來我就是不周第一刀客!”
“雲中君百歲元嬰,不到兩百歲便練就洞天法相。我相信我也可以!”
衛雲疏笑著附和道:“嗯,謝道友天縱之才,一定可以超越雲中君。”她的思緒被謝知潮觸動,不免飄回到結元嬰的那日。在那一天,最讓她快活的不是成為仙域最年輕的元嬰真君,而是可以前往洛水神宮迎娶洛泠風。
隻是到了後來,她才知道,那一日,隻有她一個人的笑是真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