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域的靈氣還能供養修士,也沒有被邪氣完全汙染,可能隻是巧合。”湘君想也不想地回答道,頓了頓,他又笑道,“不過我從族中聽到了某些有趣的傳言。”
薑九霄問:“什麼傳言?”
湘君:“浮黎仙域是殘缺的,可要是殘缺的地界,怎麼供養修道人呢?還有說最開始的宗派祖師都是天外來客。祖師堂中還供著牌位呢,要真是這樣,怎麼會沒有半點記載?”聽的事情多了,湘君隻將它們當作笑話。
薑九霄“嗯”了一聲,壓在她心頭的隻有兩件大事。一是洛泠風,一則是落日墳丘的邪修。如今前者已經不必去想,剩下的都是驅逐邪魔了。她緩慢地轉過身,正準備朝著堂中走去,身後隱約傳來了一陣劍律聲,薑九霄眉心驀地一跳,她猛地看向湘君,語氣又急又快:“你有沒有發現,那位一直沒有過問太一劍的事?她是不在意,還是知道這是個假消息?”
湘君沒有回答。
陰沉漆黑的雨夜中,劍律之聲越發清透。一團雪色的光芒宛如利劍刺破了夜色,直直地撞入兩個人的眼眸。從那雪色的劍芒中走出來的是個麵如冠玉的俊美道人,隻是他的臉上帶著不端正之態。他的身側是兩個十一一歲的奉劍童子,此刻正以劍光為燈,照亮了前方的道路,斬去了墜落的雨滴。
薑九霄的麵上慢慢地露出了一抹笑容,側著身軀讓開了一條道:“巫真人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了?”這道人名喚巫桓,是仙域中極有名氣的醫修。他行事頗為任性,隻是在救死扶傷一事上有著莫名的熱忱,甚至不肯收取診金。雖然行事有些怪,但他在仙域之中口碑極好,眾人給他取了個“妙手善士”的雅號。巫桓與洛水宮有點交情,故而在察覺到這邊的邪修不易對付後,薑九霄便給巫桓送了帖子,沒想到他會在雨夜來訪。
巫桓一挑眉,朝著薑九霄笑了笑:“趁興來了。”
“辛苦真人了,舟車勞頓,請——”
薑九霄的話說了半截,就被眉心夾雜著不耐的巫桓打斷。他道:“那些受傷的人在何處?我想先過去看看。”
湘君抱著雙臂,冷淡地睨著巫桓:“巫真人還真是菩薩心腸。”
巫桓笑眯眯道:“懸壺濟世,是我輩之道。”
湘君沒信,隻是不留情麵地譏笑了一聲。
薑九霄不滿地斜了湘君一眼,怕兩人起了爭端,便出聲打破了那詭異的氛圍,道:“巫真人,請跟我來。”她大步邁了出去,一頭紮進了雨夜裡。巫桓帶著兩名奉劍童子不緊不慢地跟上。
“聽說洛真人也在此處?”巫桓問。
薑九霄腳步倏然一頓。
洛水宮中姓洛的人很多,可能被巫桓這樣問的,隻有一個。
巫桓仿佛沒有察覺薑九霄的異狀,自顧自地說道:“雖然時不時聽到那位真人的消息,可算起來已經逾百年未見了,不知她的身體可好了?”沒等薑九霄應聲,他又低低地笑了笑,“都修到了洞天境界,看來是不錯的呢。當真出乎人的意料啊。”寒冷的雨夜裡,巫桓的聲音涼浸浸,隱隱讓人心中發寒。
這位妙手善士曾經是洛家的座上賓。
洛衡君隱瞞了消息,可薑九霄卻是知道,巫桓是來給洛泠風看病的。
她那些在洛水宮長大的兄弟姐妹啊,隻有洛泠風最沒有自由。外人都覺得是洛衡君對嫡女的重視和恩寵,可真的如此嗎?在無情無義的地方,真相往往血腥而又殘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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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答滴答,雨珠敲石。
湧動的水潮以及擠壓之力在衛雲疏闖過那層壁障的時候便驟然一空,隻餘下些許水珠凝聚,緩慢地淌落。她站在了虛空之中,向著四麵張望,一下子便找到了謝知潮。
“靈穴中跟我想得不一樣。”謝知潮喟然歎息道,她還以為是個深邃黝黑的地底世界,可實際上這裡有光、有風、有山,極為廣大深遠。濃鬱的靈氣爭先恐後地灌來,眨眼間就將先前的打鬥時消耗掉的靈機補了回來。壓製著在這盤膝修煉的心,她朝著衛雲疏招手,“邪氣並不濃鬱,看來邪修們還沒下到這邊來。”
衛雲疏沒說話,隻是瞧著距離她們最近的一座看不到頂峰的山。
她喊了一聲謝知潮,往前飛了數裡地,直到一處溝壑前停住了腳步。溝壑有三丈深,下方水流奔騰,向著前方湧去。儘頭是一處斷崖,水潮落下,便形成了一道氣勢驚人的瀑布,轟隆隆作響。
謝知潮道:“這兒L有山有水,真是玄妙。”
衛雲疏擰眉:“未必是山。”她越過了朦朧的氣霧再往前飛行,最終抵達了山峰前。不再是崚嶒的山石,而是光滑透亮如鏡麵的山壁。她微仰著頭,隱約嗅到了一股淡薄的血腥氣。她默不作聲地觀察了一會兒L,沒有動手,而是退了出去,朝著另一座山掠去。結果將附近轉了個遍,發現都是一模一樣的。
謝知潮驚疑不定道:“隻有一座?其他的是幻象?
”
衛雲疏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片刻後,她神色凝重道:“是七座。”她一揮拂塵,半空中頓時顯化出一麵水鏡來,緊接著出現七個紅星的點,連綴成了勺子模樣。“以北鬥七星為陣勢,那山體像是被人釘在此地的,而不是天然生成的。”她思忖了片刻,拂塵點了點天樞星的位置,往前一劃,“以天樞為定點,找到紫微星的位置,那兒L是陣心。”
謝知潮一臉敬佩地望著衛雲疏,慨然歎道:“薄道友還懂陣道?”
衛雲疏揚眉,溫和笑道:“略懂一一。”
雖然說“山峰”有七座,可闖入她們視野中起伏的山巒可不止這個數。要是謝知潮一個人,她隻想著提刀亂砍,然而跟在了衛雲疏的身後,輕輕鬆鬆地找尋到了陣心。那是一處極空曠之地,隻有一八卦形的祭台,上麵坐著一個麵容枯瘦的道人。天穹是血色的,布滿了鼓動的血管和經絡,它正一顫一顫的,像是跳動的活物。謝知潮眼皮子一跳,伸手抓住了身側的衛雲疏,悚然一驚道:“那是什麼東西?”
這樣的東西怎麼也不該出現在靈穴裡!
衛雲疏凝眸,看了許久,她才輕輕道:“是一顆跳動的心。”
謝知潮看得頭皮發麻,她低聲問:“靈穴難道是活了?”
“不是。”衛雲疏搖頭,“這靈穴和陣勢都像是為了祭煉這顆心準備的。”
謝知潮晃了晃神,她注視著前方端坐的枯瘦道人,吐出了一口濁氣:“是元嬰期,勉強可以試試,隻是不知道他有沒有其他幫手在。”雖然不是自家的靈穴,可底下進行這樣邪異的事情,到時候汙穢的就是整個南洲。如果可以,還是要阻上一阻的。“要是洛真人在的話就好了。”謝知潮又低聲道,說完後又有些不好意思,畢竟不久前才想著不要靠近洛泠風,捏著酒葫蘆手指一下子縮緊了。
話音才落下,一道凜冽的劍光飛出,劍氣衝霄,一條奔湧的大河頓時從天而降!原本坐在祭台上的枯瘦老者驀地睜開了眼,將法器一催,頓時十一道銀光飆出,所掠之處留下了一道印痕。這十一道銀芒不住地分化,幾個呼吸間便已經形成了千萬道,最後聚成了一條璀璨的銀河,隱隱與大河相對峙。枯瘦老人慢吞吞地站起身,朝著河中顯化出來的身影打了個稽首,微笑道:“沒想到,是洛真人親自來了這處。”
洛泠風不動聲色地朝著衛雲疏一人藏身的地方瞥了一眼,很快的,她又望向了枯瘦道人,隨手擲出一柄法劍,笑微微道:“請君自裁。”她的語氣過於平淡隨意了,輕飄飄的一句吩咐,好似要讓世間所有人都向她低頭。
枯瘦道人一愣,緊接著浮現在心頭的是被人輕慢後的屈辱感,他瞪著眼睛望向洛泠風,一張宛如樹皮的臉頓時漲得通紅。“好大的口氣!”他怒聲道。
洛泠風笑容濃豔,她歎聲道:“不識相。”她指尖一彈,一枚拳頭大小的寶珠飛了出來,懸在了半空,光芒大綻,隱隱還流動著海潮的氣息。
“定潮珠。”衛雲疏低聲道。
這是一件真器,除了定壓海潮,還能壓製靈穴中翻滾的靈潮。此真器一出,不管底下怎麼鬥法,都不會引動靈機暴動。隻是,她不是想毀了南洲靈穴嗎?現在拿出定潮珠,又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