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雲疏麵上露出了幾分遲疑來,她思忖了片刻,朝著荀歡的打了個稽首,低聲道:“小心,我去去就回。”洛泠風離開到現在都沒有回來,她心中總是縈繞著一種不安,怕是有什麼超出預料的事情發生。打過招呼後,她不再看半空中的戰局,而是化作了一道遁光向著那窄如一線的出口飛掠而出。
冷月幽幽,幽羅山中的各色華光被甩在了身後,隻餘下一江靜水,在月色下蕩開了一圈圈的漣漪。
月寒江風靜,飄飄吹白衣。衛雲疏按住了遁光,放開了神識掃向了四麵,找尋著洛泠風的蹤跡。倏然間,她的眼皮子一跳,內心深處騰升起一抹警兆。腳步一動,一旋身向著左側掠去。而她先前所立之處,浮動著一團朦朧的水霧,一個呼吸間,便有一個白發紅衣人從中走出。
洛泠風抱著雙臂,偏著頭笑盈盈地望著衛雲疏,問道:“在找我嗎?”
衛雲疏沒有否認,她道:“你去哪兒了?”洛泠風的神色不見異常,可身上隱隱透著一股血腥氣。可附近沒有半點靈潮湧動的跡象,也沒有打鬥的痕跡,她身上的血腥氣哪裡來的?
洛泠風唇角掛著涼薄的笑,反問道:“跟你有關係嗎?”她慢吞吞地湊近了衛雲疏,伸手去撩她垂落在肩側的長發,可尚未觸碰到,手腕便被人一把扼住。力道之大,使得壓痕邊也蕩開了一團暗紅。洛泠風見狀大笑,她嗔怪地瞥了衛雲疏一眼,又柔聲道,“薄道友,你在憂慮什麼?怎麼,你不周還要管這麼多事情嗎?連本座去了哪裡都要問個究竟?”
衛雲疏道:“血的氣息。”
洛泠風看著衛雲疏片刻,笑容驀地燦爛了起來,像是高興得不得了。她掙開了衛雲疏的手,在自己留下指痕的腕上輕輕地摸了一把,然後手一抹,從乾坤囊裡取出半條帶著椒香的烤魚來。她在衛雲疏跟前晃了晃烤魚,慢悠悠道:“殺魚帶點血腥味怎麼了?我想打打牙祭,你還要管嗎?”
這番話,衛雲疏是一個字也不相信,可總不能將洛泠風抓起來拷問。她眉頭緊蹙著,一張臉嚴肅冷峻,雙眸一瞬不移地落在了那被樹枝插著的烤魚上,忽地想到了一個可能!眼見著洛泠風一拂袖往幽羅山走,她忙不迭追了上去,問道:“是無塵海的魚?”
洛泠風剛還笑得燦爛,這會兒麵上的神色儘數收斂了。她的目光冷浸浸的,像是照在水麵上的幽冷月光。隨手將烤魚丟到了水中,她勾起了一抹玩味的笑容,譏諷道:“衛雲疏,你不是要與我一刀兩斷嗎?現在追著我問什麼?”
衛雲疏:“……”她實在是應付不來洛泠風!緩緩地吐出了一口濁氣後,正色道,“非是我一人之事。”
洛泠風笑說:“怎麼?還有關仙域的生死存亡嗎?”
衛雲疏眉頭一鬆,淡淡道:“自然。先前在不周的時候,你也知道了不少。”
“是。”洛泠風點頭,她笑盈盈道,“你就是因此判斷我關心此事嗎?我不能因為覺得事情有趣才加入的嗎?”
衛雲疏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洛泠風殺起邪修來,絲毫不會手軟,在對付罪惡長廊的立場上,應該與各宗一致的吧?衛雲疏心想著,眼前不期然浮現了洛泠風那癲狂的笑,又變得有些不確定起來。她要的是複仇?還是毀滅?“洛真人,你——”
“衛雲疏——”
隨後響起的呼名聲打斷了衛雲疏的話,她朝著洛泠風看去,試圖從那雙幽邃的眼眸中窺出點真情緒來。
可洛泠風隻是笑,那張月光下的臉過於絕豔,將過去與現
在劃分得極為清晰。
衛雲疏更願意此刻所見是一種偽飾,隻可惜如今的?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才是洛泠風的真麵目。冰層逐漸地消融,露出來的是更為洶湧可怖的激流。
“衛雲疏,你過來,我告訴你一個秘密。”洛泠風朝著衛雲疏招手。
衛雲疏沒有動彈,她滿是狐疑地望著洛泠風,身軀崩得更緊。
洛泠風見狀大笑,她抬手抹了抹眼尾,嘴唇輕啟:“我難道還能在這裡再殺你一次嗎?就算我有這個念頭,你會給我這個機會嗎?”
不提讓她回雲中城的事情了,好似那段過往輕輕揭過了。
可衛雲疏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這般看著平靜的洛泠風更是讓她憂心忡忡。
“不來就算了。”洛泠風也不強求,扭頭就走。
衛雲疏眉頭蹙得更緊,她看著洛泠風的背影,那被江風卷起的袖子像是血與火在翻飛,在月色下蒙著一些詭異。衛雲疏定了定神,最終做下了決定,幾步向前,一伸手便抓住了那一團血與火。另一隻手輕輕地搭在洛泠風的肩膀上,她垂眸,瞥著一縷白發從指尖緩緩滑過。她開了口說:“你說,我聽。”
洛泠風沒有拂開衛雲疏的手,她也沒有回頭看衛雲疏那複雜的眼神,隻是古怪道:“你們是不是覺得,我毀了一具元嬰化身,鎮壓混沌樹,截斷一條戰線,是有心對付罪惡長廊?”
衛雲疏抿唇,她聽出了洛泠風語氣中混雜的一抹譏諷和憐憫。
洛泠風譏誚道:“見著我的化身過去,就能證明那喂養血棘的龐大精氣就是出於我了麼?”
“今日洛水神宮弟子有餘力清理血棘,那麼等他們無力之時呢?占據了落日墳丘的血棘會往哪一邊去?”
衛雲疏的心思有些亂,她張了張嘴,道:“血棘需要用血肉精氣來滋養,又固定在原處,至少比罪惡長廊好對付。”
洛泠風笑:“衛雲疏,你說,那偌大的南洲靈穴,夠不夠養它啊?”
衛雲疏聞言先是一愣,繼而怒意上湧,拔高聲音道:“你瘋了?”手掌上的力道倏地縮緊,仿佛要將肩骨捏碎。
洛泠風仿佛察覺不到痛意,又大笑道:“不妨再告知你一個秘密。洛水神宮的道器,現在是那三家共同執掌。但是他們不知道,那道器並不是修為夠了就能掌禦的,還需要一張天命符,而洛水宮,其本身就是一張符。所以啊,現在洛水神宮相當於沒有鎮道之器。”她驀地扭身凝視衛雲疏,聲音溫柔得像是一道春風。
“去吧,衛雲疏,你可以去告密,去泄你這三年的心頭之恨。”
衛雲疏神色鬆動,她輕輕地鬆開了手,垂落在了身側。
她哪有什麼恨呢?滿腔的愛意到了如今也化作了說不儘的悲哀。
洛泠風已經墮入了執念中,她說什麼都沒有用。
她抬頭看著月色,人世之間缺為常,就算圓滿那也不得長久。
“我不確定那顆心臟上是否還藏著什麼暗手,怎麼都要地火天爐裡再走一遭。等它徹底清淨後,我便會將它還你。”
“再之後,你想利用它做什麼,都是你的事情。”
話音落下,衛雲疏不再看洛泠風的神色,化作了一道遁光,如利劍穿過蒼穹,隻餘下了一道慘淡的劍痕。
洛泠風仰頭看著,笑容慢慢地收斂了起來。她一拂袖,如閒庭散步般走在了江麵上,身後狂潮洶湧,是一種永不安定的動蕩與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