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泠風冷眼看著衛雲疏,仿佛在踐行先前應下的“好”字,她沒有半點抵抗,甚至任由那昏天暗地的倦意將她的神智淹沒,一點點地墮入了黑沉的夢境中。衛雲疏的手指壓在了洛泠風的眉心,龐大的靈力灌入,指尖浮動著一道道金紋。可就在金紋即將顯化的時候,衛雲疏驀地收了手。她想起什麼似的,朝著一旁饒有興致圍觀的鸞君瞥了一眼。
鸞君被那冷浸浸的視線瞧得渾身一凜,起身走了幾步,撈起了縮在了角落裡的小太歲,便邁著輕快的步伐,從殿中走了出去,把空間留給了衛雲疏、洛泠風兩個人。
衛雲疏吐出了一口濁
氣。
她的手指撥開了白發,順著洛泠風的側臉滑過,最後沿著脖頸沒入了衣襟中。輕輕一撥,便讓那精致的鎖骨露了出來。指尖靈力彙聚,仿佛一枚針在雪白清透的肌膚上遊走,留下了一閃而逝的緋色符文。然而這隻是一個開始,隨著指尖的浮動,那些個符文被帶起,從鎖骨一直蔓延到了肋下。
洛泠風的眉頭微微蹙起,針刺的疼痛有些難耐。昏沉之中她做了很多很多個夢,有在凡間流浪的,也有被囚困在洛水神宮不得自主的。尖銳的刀、血光、剜心……這些支離破碎的畫麵在腦海中重組又化散,反反複複。那股自神魂深處冒出來的痛苦幾乎化為實質,洛泠風越蹙越緊,在昏睡中,龐大的洞天法相也轟然散開。就在無數水潮推出的刹那,那些禁錮法符重新燃起了璀璨的光芒,交錯的金仙織成了一張龐大的網,落在了洛泠風的身軀上,將那外散的靈力一點點地壓製住。
衛雲疏坐在了床榻上,她的身姿挺拔如鬆,麵上無動於衷,像是一尊美玉雕成的像。可她的手還在洛泠風的身上遊走。
積蓄的痛苦無法得到紓解,睡夢中的人滿是不安。洛泠風無意識地支起身,蹭到了衛雲疏的懷中。她的麵色煞白,死死地咬著下唇,如同過往一般將疼痛的呼聲壓抑住。衛雲疏推了推迷迷糊糊的洛泠風。為了刻畫符文,衣裙早已經鬆散,隨著洛泠風的動作,淩亂中更是透出一絲旖旎來。姿勢一變再變,洛泠風幾乎完全沒入了衛雲疏的懷裡,鮮血與紅裙交疊,慢慢地覆上了衛雲疏的雪衣。
衛雲疏眼皮子跳了跳,這是頭一回與洛泠風有床榻間交纏的“親密”。此刻的洛泠風就像是一株被風雨打過的憔悴海棠,渾身上下都透露著一股脆弱。她就那樣放心地讓自己替她修複聖人心,沒有半點擔心。衛雲疏抬起了左手,指尖搭在了幾近透明的肌膚上,隻要稍稍一用力,就能折下這朵帶刺的花朵。殺了她,一了百了。她不必再為洛泠風的圖謀煩憂,師道友也不用擔心有人將這渾濁的水攪得更亂。可她怎麼忍心下得了手?她求不到圓滿,也不想自己親手寫下那個永世無法填補的缺憾。情不得已,天意涼薄至斯。
“衛雲疏……⊕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親昵而又含混的語調傳入了耳中。
衛雲疏不知道洛泠風夢到了什麼,她回想著在雲中城的五十年,有哪個時刻,她們有像今日這般交纏親昵呢?伸手將洛泠風按在了膝上,製止了她胡亂的扭頭。衛雲疏垂眸凝視著她,聲音很輕,可又無比清晰:“你真的會後悔嗎?是後悔五十年間的涼薄疏離?還是後悔盤渦深淵的埋伏截殺?亦或者後悔當年與我相逢?”
沒有人回答。
衛雲疏的手指重新點在了洛泠風的鎖骨上,落下了一筆又一筆。就像囚天鎖在她的身軀裡,她指尖奔湧的靈力也留下了道道無法掙脫的鎖鏈。
兔走烏飛,日月如流。
在這精致華麗的大殿中,似乎模糊了時間。洛泠風在半夢半醒間低喃,衛雲疏則是不動聲色,用那微涼的指尖拂過洛泠風的身軀。有那麼一刹那,仿佛所有的恩怨情仇都在無聲中
消弭了,隻剩下了她們兩人,能夠擁抱未來。在不知不覺間,衛雲疏的動作變得很輕巧,像是擁著畢生最愛的稀世珍寶,可在醒神的時候,那點重新生出的妄想又被洪流淹沒,徹底消失不見。
鳳凰山的寶殿不少,鸞君絲毫不在意寢殿被占據。
她不再關心無塵海外頭的事情,將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小太歲”的身上。在吞下了一朵鳳凰火後,小太歲化了一次鳳凰,之後,不管吃下了什麼,它都是黑黑的一坨,沒有半點“鳳凰之美”。山中清修的修士也來圍觀過,一開始滿懷期待,到了最後,沒有半點念想了。但是鸞君不一樣,她隱隱有種預感,她所希冀的,或許在不久後就能夠得到答案。
鸞君沒有久等。
在某日喂了一枚梧果後,小太歲的眉心陡然間冒出了一抹赤光,旋即向著四麵蔓延,仿佛有一支無形的畫筆,勾勒出了一片鳳凰圖紋。鸞君聽著鳳鳴聲,一揚眉滿是驚詫,她毫不猶豫地將祖師留下的匣子取出,卻見那道赤光疾如閃電,瞬間便沒入了匣子裡。啪嗒一聲響,那困擾鳳凰山一脈數千年的匣子打開了。鸞君麵上立馬綻出一抹喜色,笑吟吟地覷著一臉懵的小太歲,袖中飛出了一袋靈氣充沛的果實。小太歲見狀一喜,也不管那匣子,撲棱著翅膀就往靈果袋子裡鑽,歡天喜地地吃了起來。
鸞君眸光微閃,她小心翼翼地拾起了匣子,從中取出了一卷帛書,字跡鮮紅如潑血。隻是掃了上一眼,她唇角的笑容就蕩然無存了。
“……我族出自無相天域……後因道念不合,遠離無相天……背棄帝尊,悔之晚矣……”在歲月無情的侵蝕下,帛書上的靈機散去了許多,連帶著字跡都變得模糊,可大體還能讀明白祖師留下的話語。鳳凰山一脈,來自上清神域無相天,跟隨著甘淵四君一道遠離神域,經營浮黎仙域。祖師從來沒有後悔過這樣的選擇,但是背棄無相帝尊的傀儡如一座大山牢牢地壓在了心中,直至離開浮黎仙域的那一刻,也沒有消失。
道念不同,走向殊途,本是正常之事,但是根據帛書上的記載,當年的甘淵四君行事算不上光明磊落。上清神域中的六尊,除無相尊天生無垢不需行“斬諸我”之道外,另外五尊都是“斬諸我”的推行者。因桑不為以及不少同伴都是出自無相天域,眾人便想著說服無相帝尊,若得帝尊之助,他們的“道”的推行便能順利不少。
可無相帝尊卻道:“天道自有常,我不會阻攔你們傳新道念,但也不會助你們。”無相帝尊袖手旁觀,第一輪攻勢,甘淵四君完全落敗,連帶著門下弟子儘數被驅逐到了歸墟當鎮守。後來,他們有了一個瘋狂的念頭,徹底斬下歸墟這片地陸,直接毀了“斬諸我”之根基。但是尋常的劍器怎麼能夠斬下大陸,於是,桑不為重新渡入了無相天域,利用與帝尊的舊交情,暗中盜取無相天域的帝印,熔鑄到了真如之劍中。
帛書上記載著斬浮黎前,四君之間的一場爭論。
雲淮:“無相尊兩不相幫,可她是先天神君,她的存在,本身就意味著先天六尊圓滿無缺。”
姒珺:“帝印消失,無相帝尊不可能沒有感知,待到斬落浮黎,她也一定會出現。誰也不知道她會不會出手阻攔我等。”
洛無情:“劍君如何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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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劍君桑不為隻吐出了兩個字:“我來!”
總之,斬下浮黎仙域的事情被他們做成功了,真如之劍劍靈破碎大半,陷入了沉眠。誰也沒有再提在上清神域的往事,隻一心的建設這片新的大陸,在將邪魔驅逐到北洲之地後,紛紛傳下自己的道法。要是這樣結束了,也沒有太多的遺憾。鸞君心想著,視線則是往下方掃去,在看到了“小太歲”三個字的時候,她的眸光倏然一凝。
小太歲是無相帝尊親自培養出來的祖鳳,一體雙魂,分彆是黑太歲、白太歲,代表著無相帝尊的意誌。可在歸墟與上清神域截斷後,他們見到了黑色的小太歲與龍祖麾下的道人廝殺,最後不知所蹤。直到那時候他們才知道黑太歲一直悄悄地跟隨著劍君,保護著她。無相帝尊對劍君的偏愛,使得她的立場有了偏向——可他們,背叛了帝尊。這份背主的恥辱是他們心頭永遠無法解開的枷鎖。
“……黑太歲在浮黎仙域,許是沉睡在某個秘境中。雖然我等有意封鎖消息,可浮黎仙域到底是上清神域的一部分,必有上古的痕跡在,恐會天地大變。大變中,黑太歲許會現身,而鳳凰火也會重新燃起,屆時我鳳凰山一脈弟子,皆奉其為主。”
這是帛書上最後一段話。
鸞君眉頭驟然蹙起,按照衛雲疏的說法,小太歲出現在秘境開啟時,而那時,鳳凰火已經燒了幾十年了。她按照鳳凰火的指引,找到的人是洛泠風啊?這是怎麼一回事?!難不成是黑太歲的主人?電光石火間,鸞君腦海中竄出了這樣一個念頭,她頓時被自己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