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初蹙了蹙眉:“這不是雲霧,而是蜃氣。這般深廣,恐不是借由某種法器施展,而是有蜃在其中。”造天機院的不僅僅是玄清天域,無始天域的妖族們同樣會斬落“非我”,讓“非我”流向造物中。妖族大多天生凶戾、桀驁不馴,他們想要窺上道,隻能將這等惡性給斬了,故而妖族化生的造物知靈,多是凶暴非常。
衛雲疏在浮黎仙域也見過蜃,可那些蜃妖都不曾修到洞天,更彆說是摘取道果修成仙了。蜃妖的本體其實是很虛弱的,攻伐神通並不強,可他們最擅長編織幻境、吞吐雲煙,又很能隱匿自身蹤跡,對付起來也是麻煩。
她們還在山外觀察著,沒多久便一個捂著斷臂的修道士跌跌撞撞地從霧中奔了出來,他的法冠散亂,神色狼狽驚懼,身上的寶衣光華俱被磨損,那條斷臂像是硬生生被某種力量撕裂的。他見到了衛雲疏三人,提醒道:“諸位道友,那蜃氣能汙穢寶光,要小心了。”
月
螢說了聲“多謝”,朝著那修士拋去了一瓶丹藥。修士接住了之後,也沒說什麼,直接轉身離去了。
衛雲疏沉思片刻,道:“情況到底如何,得親自踏入山中才知曉。”她轉向了月螢、元初二人,又問,“道友覺得呢?”
?本作者問西來意提醒您最全的《我死後,道侶追悔莫及》儘在[],域名[]?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自然如此。”月螢眸中閃過了一抹異光,她冷冷一笑,“我倒是要看看,是那蜃氣厲害,還是我的烈火浮光煞有能耐。”說著,月螢將身一轉,率先邁步進入了山中。
衛雲疏緊跟上了月螢的步伐。一入山中,她便察覺到有一股如陰針綿綿的寒氣侵體而來,將寶衣上的光華一點點磨去,低頭一看,襟口、袖擺都沾上了一縷縷的黑灰。這黑灰攀爬的速度很快,若是不做任何的抵禦,寶衣大約隻能支撐一炷香時間。衛雲疏暗暗思忖著,忽地,一滴清湛的水珠滾落到了她的衣襟上,化作了一尾透明的魚,在黑灰間躍動,隻一瞬間便被染成墨色,可魚身上的清透靈氣並未破散,反而維持著墨魚的模樣,宛如刺繡綴在了衣上。衛雲疏一扭頭就看見了唇畔含笑的元初,張了張嘴,輕歎道:“多謝元道友。”頓了頓,又說,“元道友不必如此麻煩。”
元初莞爾一笑:“舉手之勞而已。”她的周身籠罩著比蜃氣還要幽玄的雲氣,飄渺而高邈,甚至反過來侵奪蜃氣。許是見不能成功,蜃氣自發地往後退去,沒有半點沾在元初身上。再看走在前方的月螢,她的身上籠罩著一層如火煞,但凡湧過來的蜃氣都被火煞消磨,半點不剩,在蜃氣中行走自如,不受任何阻礙。衛雲疏暗暗地讚歎這兩人的道行,心中則提高了警惕。要知道,這般人物,立場與浮黎仙域是不同的,若是不能相合,最後隻有刀劍相向這一條路。她抵達浮黎仙域還不到半載,隻去了很少的地方,便見到了兩位如此強悍的上清修士,足以預想,浮黎仙域頂著的壓力是如何得大。
忽然間,衛雲疏察覺到了幾分迥異的氣息,她眼神驀地一沉,一抬手便打出了一記雷霆。砰一聲爆響,紫色的雷霆在半空中與陡然現出的一支箭矢相碰撞,靈潮頓時如大浪推開。仿佛是一個契機,無數支箭矢憑空生出,密密麻麻地堆擠在一起,綻放出了刺眼的寒光。衛雲疏一動,月螢、元初二人都警覺了起來,她們身上靈力一漲,火光與水光在同一時刻轟出,頓時將箭矢卷起,不使任何一枚近身。
衛雲疏退後了一步,眸中好似盈動著湛然神光,直接穿透了蜃氣。她覷見了地麵上十幾張大弓,可一眨眼的功夫,那些大弓便換了方位,不住地向著中間射來箭矢。挪動的速度很快,或許不等攻勢落下,它便已經消失了。最便捷的辦法就是用大神通直接將這片地域的存在掃蕩了!衛雲疏心念一起,頓時有了主意。她的氣息陡然往上一拔,靈力蕩開的瞬間,便形成了一張遮天蔽日的雷網,無數雷霆疾電在霧氣中走動,而後轟然落下!雷霆攻勢綿綿不絕,天地間的聲音與色彩俱是被雷芒奪去,十幾個呼吸間,大地開裂,山嶺崩塌,已經一片狼藉。浮蕩的蜃氣散去,入眼滿是雷霆劈落的焦痕。
月螢驚奇地望著衛雲疏,喃喃道:“薄道友這門
雷法威能越發宏大了。”
衛雲疏笑了笑,她在天缺福地打磨靈機時,從那暴烈的地火水風中也悟出了點東西,將烈煞融入了一氣九禦天雷中,威能與剛猛頓時漲了幾分。雷網消散,可她一身強橫的氣機仍舊如沸水滾蕩,宛如一輪烈日,煞是晃眼。
在橫絕山的深處,一位麵白長須的道人眯著眼,望著前方的一麵晶壁,驚奇道:“那是哪個天域的弟子?靈力怎麼這般強盛?”這道人正是造物蜃妖。他出身異類精怪,卻沒有龍種那樣強橫的血脈,對天雷有著本能地畏懼,就算是修到了洞天,也不曾擺脫那種禁錮。
坐在蜃妖左手側的是個峨冠博帶的中年道人,他眼中浮動著猩紅的異光,麵無表情道:“不管是誰家弟子,待進了‘迷心道’都會混淆自身,到時候我們可趁機將同胞解救出來。”他是造物知靈出身,造物在他的眼中是同道,至於“正身”,那隻不過是侵奪他們名號、侵占他們立身之地的異類。
“可惜甘淵被滅了,不然他們還能替我等分擔些壓力。”又一道人笑盈盈道,他的語氣中滿是歎惋。
“甘淵被打滅了,可道統沒有那麼容易絕的。至少在這無相天域中,能有他們的痕跡。”說話的道人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眸中鋒芒乍現。他停頓了片刻,又說,“等我們救回了足夠多的同道,便離開橫絕山,去找甘淵道脈的痕跡。”
“這壁上的‘缺’字是什麼意思?你們能領悟劍痕嗎?”說話的是個散發的青衣女修,可是沒有人搭理她。她跟這處的造物知靈有些許的不同,她是玄清山某個上真斬落的“求道心”,那上真正身天賦異稟,修行速度遠過常人,她對道的追求如癡如魔,反而因此生執,這造物知靈就是她不滅的執。當初進入無相天域時,眾人沒打算帶著她一起。可偏偏她的功行最高,打不過、勸不了,隻能隨便她了,隻希望她不要在關鍵時刻壞事。
-
外頭。
衛雲疏三人已經過了那滿是箭矢的路,繼續往前行。沒走多久,她們便聽見了隆隆的爆響聲,有數股截然不同的氣機撞擊在了一起,天地因之震蕩了起來。那股靈潮向外蕩開,所到之處的存在,瞬間便化作了虛無,形成了一個個漩渦空洞。從遠處看來,仿佛天穹上出現了一個個破洞。
濃鬱的血腥氣被風吹來,衛雲疏她們三個人的神色微微一變。
“有同輩在鬥法,難不成已經找到造物知靈了?”月螢道。
“情況似乎有些不對勁。”元初眉頭蹙起,麵上籠著一層憂色。
可無論如何,三人的腳步是不可能停下的。將靈力一運轉,周身頓時玄氣翻騰,一股股蒼茫浩蕩的玄機衝天而起,頃刻間便與那靈潮的餘勢撞擊在了一起。爆裂聲更是恐怖。三人前行,不到一刻鐘,便抵達了那打鬥最為劇烈的地方。放眼一看,隻見一群人混戰在了一起,不乏相熟的麵孔。而且,同一張麵孔出現了兩次!
衛雲疏一怔,很快便反應了過來,悚然道:“不是化身,是他們的造物知靈?”眼下的情況是,造物
知靈與正身打,與其他的造物知靈打,場麵極為混亂,恐怕連他們自身的識憶都被混淆了!
“不對——”月螢扶著額頭,低語道。她忽地重複了一句“不對”,聲音變得極為淒厲,身軀輕輕一個晃蕩,另一道與她一模一樣的身影走了出來,眼也不眨地望著衛雲疏、元初二人。
“衛道友,元姐姐。”她的聲音跟月螢一模一樣,伸手指了指一邊的人,急聲道,“她是造物知靈,我才是正身!”
衛雲疏:“……”上清神域因造物之亂,研製出了辨彆造物的法器,此刻她們也攜帶在身上。衛雲疏第一時間將法器取了出來,然而仿佛氣機被屏蔽了,指針顫動了幾下便徹底定住。
元初擰眉道:“這裡被法器遮蔽了。”造物知靈也是不停地進步的,他們繼承了玄清天機府的事業,也有了相對應的法門。最強力的辨認方法就是將對方殺死,看到底是一抹幽氣還是元靈潰散,但這樣做會讓一切都沒了意義。
衛雲疏驚疑不定地看著驟然間動起手的兩個“月螢”,但是很快的,她發現了新的問題!她不曾修過斬諸我之法,故而無造物知靈,也不會被邪魔映照出自身存在,那麼元初呢?無相天域弟子無造物,但是他們行“斬諸我之法”,是會被邪魔映照出來的,然而在藏魔窟中,沒有一個邪魔幻化成元初的模樣!這件事情先前被衛雲疏忽略了,此時如洶湧的潮水湧了上來,蓋過了其餘的念頭。
她其實是甘淵一脈?所以對自己有莫名的親近?不對,就算是甘淵一脈,與浮黎仙域斷去聯係甚久,她也不可能知道自己的消息,認出自己啊!衛雲疏仿佛被寒意浸透,仿佛置身於一個看不清的囚牢中,身軀微微地顫抖起來。
“薄道友為什麼要拿這樣的眼神看我?”元初困惑地開口,聲音依舊輕柔,“好像我才是要被除掉的造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