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初伸手撫了撫小太歲,淡淡道:“混沌劈開,無相不存,陰陽二化後,善惡雙性俱顯。除非我像那五位同修一般斬落惡性,不然是不可能回到過去的。”
白太歲歎氣道:“您的那具化身對您影響很大。”
元初:“歸墟斬落後,無相有缺,千情萬緒生滅間,血淚自流。人算不如天算,我也不知道從中生誕出的太歲金砂會融入我的化身中,導致一切錯軌,事與願違。”她所願見的不曾見到,她所求的不曾求到,下行一遭,留下的竟然隻有無窮無儘的恨悔。到底是誰辜負了誰,已經全然算不清了。
白太歲:“您當初若是聽天女尊的將那個‘缺’抹去,就不會有這麼多事情了。”
元初:“天行有常,抹去一個‘缺’,就會出現另一個‘缺’,我何必去橫加乾涉?”
白太歲眨了眨眼,很是不解:“既然如此,就該放任自流,您就不該去度她。”
元初:“因為在她出現的那一刻,無相便有‘缺’了。”
就算一直跟隨著無相帝尊經曆了萬般事情,白太歲聽到這些,依舊覺得頭疼,一定是被蠢妹妹黑太歲影響了,白太歲果斷地將這個鍋拋了出去。她沒再說那樣久遠的事情,而是說:“兩百多年前,您不該聽從桑不為的蠱惑之言,主動化身下浮黎仙域。要送桑不為入輪回,就讓她一個人去就好了,那樣也不用經曆千萬般苦。”
“你知道在道法分歧這件事情上,我一直是袖手旁觀的。我冷眼看著她與同道交遊,看著她們一步步潰敗,同修之友十不存一……兩百多年前,你帶著瀕死的桑不為回來,我才發覺她在我心中留下的烙痕甚深。她不求自己的生路,隻是讓我睜眼看看她們的‘道’。”
“原本哪種道贏了對我都沒什麼影響,我不會插手道念之爭。但是看著她的模樣,我升起了一個很模糊的念頭——桑不為所求,即我所求。我需要看看,她想給我的是怎麼樣一個世道。可惜,她的夢想是鏡花水月,這人世間哪裡都沒有清平美好,隻是這些都不能說是道法的錯。”
白太歲又問:“您是決心為了桑不為偏向修心道了嗎?”在接到詔旨創建無相學宗時,她便有所猜測。
“不是為了桑不為。”元初沉默了片刻,輕輕道,“是歸墟不會回來了。”正如無相有缺,再也不可能回到最初了。“我從無情而有情,她們從有情至於無情,有什麼是對?又什麼是錯呢?”
白太歲這回靜默了很久,才擠出了一句:“也許‘缺’才是圓滿,有‘缺’則需要填充,而圓滿了則是如死水禁錮不流。”
元初笑了笑,沒再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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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相學宗,天缺福地。
衛雲疏並沒有在外頭用烈氣罡風厲煞磨煉自身,而是回到了洞府中回憶著先前的那一戰。她在某一時刻,驟然間生出了
感應,從而對劍芒千變萬化的領悟更深一層。如此精微的、恰到好處的利用靈力,讓她的神通在能在利、疾與千轉之中運用自如,無疑使得鬥戰能力提升了幾分。可那感應是如何來的?往常與人鬥法積累的經驗,還是因幻夢中觀摩了那劍客的劍招,從而有所領悟?一個“缺”字怎麼對她影響那麼大?是先輩留下的道法痕跡自行選擇承襲人?還是說跟她本身其實有著千絲百縷的關係?
衛雲疏思索著,抬起手催動劍氣,往下一落,地麵上滿是密密麻麻的“缺”字。可她無法從自己寫下的“缺”字裡,找尋到其中蘊藏的痕跡。她原本想著用功數去詢問旁人,可轉念一想,那些人若是知道早就說了,而且上頭有的名姓涉及更高層次的修道士,根本無法顯化出來。斟酌了許久後,衛雲疏忽地想起真如之劍來。然而在請劍的時候她又猶豫了,這裡是無相天域。真如之劍裡熔鑄了無相尊的帝印,屏蔽之法不知道能不能用。萬一劍一出就被對方感應到,事情就不妙了。
錄功冊沒有用、真如之劍不能取,找元初——這個念頭乍一浮現,衛雲疏就將其壓了下去。旁人評價元初會說一句“溫柔似水”,可在她這處,觸及如雪的白發,以及那雙欲語還休的眼睛時,她總會升起一種莫名的、壓抑的情緒。她隱約察覺到有東西在影響著她的思緒,要她回避一些問題。她無法將自己完全地剝離出來,隻能不去想那股微妙的彆扭感。等到往更高境界攀的時候,這些缺隙會以心魔劫的方式顯現,將之降伏後,就可以得到真自在了。
衛雲疏伸手抹去了地麵上的字跡,將雜亂的思緒一一拂去,靜下心來修持。一個月後,她才從洞府中走了出來。她孤身立在了一塊崚嶒的石上,向著四周放眼望,空空如也,幾乎沒有什麼生靈存在的痕跡。裝點洞府的東西不需要,可往來傳信以及在自己外出時看顧洞府的小童,備上也無妨。她無意用功數雇傭,上清神域的修士她都不敢信任。左思右想一陣,她將靈獸袋中將唯一存在的阿芒請了出來。
在浮黎仙域時,能夠看顧阿芒的時間不多,故而它大多數時間是在靈獸袋中昏睡度過的。
乍然蘇醒的阿芒先是茫然四顧,最後看到了衛雲疏這麼一道熟悉的身影,在地麵一揚蹄,很是不滿地嘶鳴。衛雲疏喂了幾枚靈丹安撫阿芒的情緒,又覺得以它此刻的模樣,做不得什麼,索性花了一點兒功數從善功殿中換了一枚化形丹來。看著阿芒變成了十四五歲的少女,她一揚眉,笑道:“阿芒,以後留你看顧洞府,知道嗎?”
阿芒很是驚奇,眼珠子滴溜溜轉,身體一轉就往外麵衝。衛雲疏氣定神閒道:“烈風火煞你抵禦不了,這邊隻有一條道可行走。”阿芒頓時偃旗息鼓,哀怨地看著衛雲疏。
衛雲疏伸手摸了摸阿芒的腦袋,輕聲道:“你留意些消息就好,彆的不用多做。”阿芒雖然服下了靈丹開了點靈智,但是與那些妖修仍舊有著本質區彆的,她的智識不會太高。不過衛雲疏本就不需要阿芒太聰明,她在天缺福地,也用不著好好打理。
叮囑完了阿芒後,衛雲疏便
取出了錄功冊,詢問琅嬛金閣的規矩。得到了消息後,她才離開了天缺福地,準備一些東西後,朝著琅嬛金閣的方向掠去。琅嬛金閣狀若寶塔,一共有九層,像下四層上仙之下的修士可觀閱的道典,第五層則是史書、、筆記等記載著上清往事的書籍,第六層則是上仙道典依次往上。在這裡,借閱道典則是不僅需要相應的功數,還得看你功行如何。譬如未到上仙境界,是不能到第六層的。以衛雲疏如今的修為,能看的也隻有五層及以下的道冊書籍。
衛雲疏到了琅嬛金閣後便上了第五層,這裡的書籍有彆於道典,需要的功數不多。可就算如此,依舊沒什麼人來光顧,畢竟在大多數人眼裡,第五層典籍對他們沒有任何的用處。
琅嬛金閣的閣主同樣不是人身,而是一隻九尾狐。衛雲疏抵達的時候,就看到一隻雪白色的狐狸懶洋洋地趴在了榻上,曬著從窗欞中傾瀉下來的日光。它跟衛雲疏對視一眼後就挪開了視線,懶得搭理。
雖不是道典,可其中書籍是萬年的積累,同樣是浩如煙海。彆看塔閣並不大,可其中另有乾坤,想要從中找出自己所需,無疑是大海撈針。衛雲疏思忖了一會兒,朝著白狐狸走去。她打了個稽首,認真道:“薄某想借閱一些書籍,想請上真解惑。”
狐狸睨了衛雲疏一眼沒說話。
衛雲疏從儲物袋中取出一些靈氣充沛的、各種口味的靈丹遞出。
她做了一些功課,提前備好的。
哪知小狐狸沒有動,哀怨地瞪了衛雲疏一眼,懨懨地用尾巴從邊角勾出了一塊木牌來,上頭赫然寫著“禁止投食”四個大字。
衛雲疏:“……”怎麼錄功冊上沒有人提這點!難不成是新的規矩?
正在她遲疑間,一隻手從斜裡探了過來,將榻上攤著的小狐狸一把抓起,然後掃走了衛雲疏掌上的靈丹,強行地塞到了小狐狸口中。
小狐狸吞咽靈丹,快活地叫了兩聲後,說:“好教正身知道,我是被迫吃靈丹的。”!